我爸和我妈离婚了三十多年。我妈离了一年就再婚了，我爸却一直没找，说怕后妈对我们不

我爸和我妈离婚了三十多年。我妈离了一年就再婚了，我爸却一直没找，说怕后妈对我们不好。那会儿我才上小学，弟弟刚会跑。印象里我妈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她背着个红布包，蹲下来摸了摸我和弟弟的头。那天之后，家里的活儿全落在我爸身上。每天天不亮他就起来烧火做饭，锅里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还得看着在地上爬的弟弟，生怕他抓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我爸我妈离婚三十多年了。 我妈走第二年就跟人过到一块儿去，我爸单着，说怕后妈给我们气受。 那年我上小学，弟弟刚会扶着墙挪步。 我记得我妈走那天，天跟浸了水的灰布似的，她背个红布包，布角磨得起了毛，蹲下来摸我和弟弟的头，手糙得像地里的老玉米皮。 打那天起，家里的扁担就压在我爸肩上了。 他以前是村里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地里活儿得我妈追着屁股催，现在倒好，天不亮就爬起来，灶房里的火光照着他后脑勺，锅里煮着玉米粥，稀得能映出房梁上的蜘蛛网。 他一边搅粥一边扭头看炕上的弟弟，生怕小家伙翻身掉下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跑调跑得能把墙皮震下来。 有回我半夜醒了，看见他坐在炕沿上补我的鞋，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小孩画的线，他还跟自己较劲，“啧”一声把线扯断，重新穿针，手指头被针扎出个血珠，他直接放嘴里嘬了嘬，眉头都没皱一下。 后来我长大点，跟邻居大妈聊天，大妈说“你爸年轻时有个相好的，人家不嫌弃你们俩拖油瓶，是他自己躲了”，我回家问他，他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圈一圈圈飘到天上，半天说“俩娃没妈够可怜了，再让人家受委屈？” 那会儿我不懂，真的是怕我们受委屈，还是他自己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毕竟，哪个男人不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他就这么熬着，我们穿的衣服总是带着补丁，袖口磨破了就接块新布，颜色不搭，可针脚密实；我和弟弟的作业本，纸边都是他用剪刀裁得整整齐齐的，不像别家孩子那样卷着角，里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分数却没掉过前几名。 秋收的时候最忙，他白天在地里割麦子，镰刀磨得锃亮，弯腰的姿势像个虾米，晚上回来还得给我们洗衣服，木盆里的水溅得满地都是，月光照着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后来我考上大学，走那天他去送我，穿了件新衬衫，领口却歪着，还是我帮他理的，他从布兜里掏出一沓钱，都是零钱，用皮筋扎着，说“省着花，不够就写信”，我接钱的时候，看见他手背上有个疤，是去年收玉米时被机器划的，现在还留着印子。 弟弟结婚那年，他喝多了，拉着我弟媳妇的手说“以后俩娃就交给你了，我这当爹的，没本事让他们穿金戴银，就图个平平安安”，说完眼圈就红了，赶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假装被酒呛着。 前几天整理老房子，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个红布包，布角还是磨得起毛，里面裹着几张黑白照片，有我和弟弟小时候的，还有一张是我爸年轻时的，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露出两颗牙，旁边站着我妈，梳着两条辫子。 我弟凑过来看，说“这不是妈当年背的那个包吗”，我摸着布包上的毛边，突然想起我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的样子，烟圈飘啊飘，像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原来，有些爱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就是锅碗瓢盆里的日复一日；你以为他只是在熬日子，其实他是把自己的一辈子，熬成了我们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