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逃脱虎穴找到党的》 华全双
选自中共青海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血染河 湟》,青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5月版,第141—144页。
河西战役中,我是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政治处主任。1937年3月梨 园口一仗,西路军受挫,我们独立团奉命掩护其他部队转移,终因寡不 敌众而失败。当时,马家军把我们围在一个山头上,狂呼:“冲上去, 一人赏一个小老婆!”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弹尽粮绝,便手挽手唱着《国 际歌》,准备从后山悬崖上跳下。正在这时, 一发炮弹打到我们中间, 我被掀下悬崖时挂在了树枝上。这时我三处负伤,肉里还有一颗子弹, 昏迷过去。醒来后,同志们用绑腿把我从悬崖中间救下来。以后,我们 在祁连山里活动了两个月。在一次敌人搜山时,一部分同志英勇牺牲, 一部分同志受伤后被俘。我身上又两处受伤,藏到深山老林里,直到5 月份敌人最后一次搜山,才被搜了出来。
在梨园口战斗的时候。我已剪掉了头发,和男同志穿的是一样的衣 服,所以被俘后敌人把我和男同志关在一起。后来,我们一块被俘的人 中有人告诉敌人我是女的,敌人就把我拉出来,在韩起功三百旅的操场 里叫大家辨认我是男是女,有的说是男的,有的说是女的,韩起功叫人 在我身上摸了一下,确认了我是女的。他认为和我关押在一起的那些男 同志掩护了我,把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当时韩起功把女的分给了手下 当官的,我被补充营营长刘云库领了去。他领我的目的是要把我卖掉, 落一笔钱财,这是我以后才知道的。
在甘州住了十多天,敌人叫把家眷都送回,这样,刘差他的弟弟和 两个彪形大汉把我送回了他的老家青海省互助县大树楼村。他家里有一 个老母亲,一个老婆,一个弟弟。当时我想,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受党 培养教育多年,一定要跟党革命到底。西路军虽然失败了,还有党中央, 还有一、二方面军,革命终究是要胜利的。我亲眼看见了马步芳的骑兵 像野兽一样,残杀我们的革命同志,我只要活着,就要为他们报仇,决 不能听任敌人的摆布。因此,我时刻想着逃出虎口去找部队。一次跑出去想在挖金子的一个沙娃家里藏起来,后被他们村里的人发现抓了回 去。这使我想到孤身一人逃出去也是藏不住的,必须往远处跑,才能摆 脱敌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自己的部队。( 沙娃:给矿主淘沙挖金子的工人,形同奴隶。)
刘云库在家里时敲诈勒索,欺压群众,村上的人都咒骂他,痛恨 他。群众知道我是被强迫来的,对我很同情,我又经常给他们讲红军打 土豪、分田地,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的道理,得到了群众的保护。特 别是老年人和妇女,他们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家,家里有什么人,鼓动 我设法逃走,并给我介绍从什么地方走。我到刘家一个多月后,刘云库 从张掖回家住了三天,我听说他准备以500元大洋把我卖掉,这更加坚 定了我赶快逃跑的决心。
刘云库的老婆是当地人,听群众讲也是刘抢来的,因刘有病,结婚 八年没有生育,在他家里是守活寡,刘云库和他弟弟,经常打骂虐待她, 她老在我面前哭。我看她很可怜,对她很同情,也想逃跑时有个伴,把 她带出去,所以经常给她讲一些革命的道理。这样,她对我也有好感, 而对刘云库更加反感,加剧了他们家庭的矛盾。在我的鼓励下,她决心 跟我一块逃走。
1937年8月的一天夜晚,我们带了些随身衣服和吃的,从刘家偷 偷地跑了出来,天黑路暗心里害怕,特别是刘的老婆胆小,稍有动静,就吓得走不动路,我要拖着她走,还要给她做思想工作,消除她的顾虑。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被刘家抓住肯定要打死的。当天晚上,我们翻了 三道山梁,过了三条河岔,河水最深的地方淹过我们的胸口,我们什么 也不顾,只是没命地跑。天亮了找个山洞藏起来,天黑了再走路,饿了 挖地里的洋芋充饥,渴了喝山沟里的水。白天不敢见人。
当时,一个讨饭花子见了我们这些女人都敢弄去卖钱,更不用说碰 到坏人会有什么下场了。实在饿得没办法了,就等天快黑的时候碰上老 年人要一点。就这样夜里走,白天藏,20多天才走到黄河边。守河的 是国民党军队。我给那女的讲:“他们问你时,一口咬定是到兰州找男 人去的,不要改口,他们会放走你的。”到了河边,他们问我是哪里人, 又问我干什么去,我答是到兰州找男人去的,当兵的摸不着底细,把我 们放了过去。
过河之后,住到一个店里,晚上当地保甲人员查店,把我们扣了起 来,他们逼我嫁人。我拼死不干。实在没办法,就把我以三块大洋卖给 了在黄河里给人家放木头的一个姓关的,关有弟兄两个,一个瘫痪了的 老母亲,老大的妻子和一个小孩。我主要是侍候他家瘫痪了的老母亲, 每天端屎端尿,喂吃喂喝,有时间还要给他们家带孩子。刘云库的老 婆听说也叫他们给卖了。
我是四川人,从来不会做馍馍,把碱和面和 到一块蒸出来的馍馍发不起来,狗都不吃,老是挨骂受气,我随时都准 备逃跑。
他家隔壁是个卖牛肉的,一天这个瘫痪的老婆想吃牛肉,叫我出去 买。到这家以后,他问我:“你是红军的小丫头吗?”我说:“是的。”他说: “兰州有你们八路军的办事处。”从这里我才知道了兰州有我们自己的 人。在这家待了一个来月,一天中午,我哄他家老太太和小孩睡觉以后, 把门反锁,就偷着到兰州找八路军办事处去了。头一天没找到,第二天 我在兰州大街上寻找,不巧碰上了姓关的。他见我跑了出来,在街上抓 住就打,我们在街上一吵闹,围上好多看热闹的,这样惊动了警察,就把我们一起抓到了公安一分局。
当时国共已经合作,局长问清情况以后,知道我是西路军的人, 把桌子一拍,对姓关的说: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敢拿钱买共产党的人! 就把他押起来了。我也被关进了济良所(好似收容站)。在这里关了一 个多月,认识了一个从苏联回来到兰州被捕的林建,是我们做地下工作 的。一天,一个妇产科的高太太(高金城同志的夫人)领了一些阔太太 到济良所来看我们来了。她指着我说:“我们都是女人,看人家才是堂 堂的英雄,这么大一点就拿枪打天下,真是勇敢,我们应向她学习。” 等了一会又有好多人来参观,有两个人走得好快,到处转,一个找我, 一个找林建谈话,了解我们的情况。不久林建就放出去了。她出去后, 又回来看我一次,并告诉我高太太的住址。
这时敌人向我进行反宣传,说:“现在你们共产党的军队被编为十八集团军了,你们这大老粗,共产党不要你们了,去了也不好安排 等。”多次动员我嫁人,我坚决不干。没有办法,他们才于1938年12 月把我放了出来。出来后我找到高太太,她用马车把我送到八路军兰州 办事处,后到医院休养了一个时期,身体恢复了,才于1939年2月返 回延安,回到了革命大家庭,回到了党的怀抱。事后,听伍修权处长说, 兰州办事处去了三次公函,国民党才把我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