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 【恣意洒脱地“从这个房间走到隔壁的房间”】 * 文 ｜ 欧阳宇诺 我妈所住的小区里有一位老太太，这几年一直在践行“终活”理念：扔掉多余的物品，预立遗嘱，销掉多余的账户……我妈觉得她做得很对，打算效仿。一个周末，我陪我妈吃午饭，她说下周等我再来的时候，将会得到一份她整理出的明细，包含她的存款、股票、基金、保险等信息。但是下周我再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给我。时光流逝，距离她口中的那个“下周”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我几乎每周未都会陪她吃饭，但依然什么信息都没拿到。 人在变老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更多地思考死亡。这个在某些人看来很恐怖的词汇，在另一些人看来可能很稀松平常。当艺术家草间弥生询间艺术家约瑟夫·康奈尔对死亡的看法时，约瑟夫云淡风轻地说：“死一点儿都不可怕，就像从这个房间走到隔壁的房间一样！” 但很多人害怕走到“隔壁的房间”，为了延缓进入“隔壁的房间”的时间，他们试图对抗时光。美国导演诺拉·艾芙隆认为，面部拉皮、丰唇、注射肉毒杆菌、去除静脉曲张，都是想“苍凉悲怆地试图扭转时光”，但很多人乐此不疲。她本人随着年纪的增长，在染发上花的钱越来越多，比她买第一辆车所花的钱还要多。 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也很怕死。因为身体欠佳，他一生中做过很多次手术。在他年事已高的时候，医生说他不宜游泳，但可以在水中慢走。于是，他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在家中泳池里坚持不懈地慢走。这个试图对抗时光的举动相当有效，令他在最后一次手术后，比医生预期的多活了好几年。 这是否说明，对死亡的恐惧会令人更为刻意地拘谨生活？也不尽然，对另一些人来说，离“隔壁的房间”越近，反而越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恣意放纵地追随心意。在松本大洋的某部漫画中，满脸皱纹的漫画家西冈诚正和编辑盐泽和夫在咖啡厅中商量稿件事宜，突然，西冈诚发现一位美丽得像花一样的女子从窗边走过。他舍弃了咖啡和那不勒斯意面，催促盐泽和他一起追随那位女子。盐泽问他，是不是因为对方很美，满头白发的西冈诚回答说：“是啊，不可以吗？”盐泽提醒他这样做不太好，他说：“为什么？我只是想这样远远地看着，就一小会儿……” 换作以前，我可能多多少少会觉得西冈诚好色，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理解了潜藏在他内心的单纯和松弛，他只是想陪着那么美的人多走一段路而已，并不打算做什么坏事。变老的一个好处是，能令你像西冈诚一样，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在社交场合，你可以不必为不好笑的笑话而笑，也不用为烘托气氛而抓耳挠腮地寻找话题，你完全可以用面无表情和沉默寡言“硬控”全场。在经济方面，“吞金兽”或许可以补贴你一些钱了，房贷也终于成为过去式了，买得起的东西你不稀罕了，买不起的东西你也心甘情愿地彻底断了念想——那就是你这辈子够不着的天花板了，不用给自己“打鸡血”去争取了。 （分享自将于12月1日出版发行的《三联生活周刊》2025年第48期，总第1367期“生活圆桌”专栏；原标题《变老的好处和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