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阳台书房我爸爸有个秘密基地，就在阳台上。那个阳台窄窄的，只够放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是白色的，已经有点旧了，边上掉了一小块漆，像月亮被咬了一口。椅子会吱呀吱呀唱歌，爸爸一坐上去，它就“哎哟哎哟”地开始哼。爸爸说，这叫“书房”。可我偷偷看过了，没有门，也没有墙，只有天空当屋顶，白云会飘过来参观。这算什么书房嘛！阳台的书架最好玩。它不是真的书架，是爸爸用好多好多空牛奶盒子粘起来的，一排一排，像彩色积木搭的城堡。书就住在里面，有的站得笔直，有的歪歪扭扭，像快要睡着的样子。最高的那层，爸爸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最矮的那层，我一伸手就能摸到书脊，凉凉的，有太阳晒过的味道。那些书可奇怪了。有的书皮是深蓝色的，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字，爸爸说那是他小时候的课本，从很远很远的农村带来的。书页黄黄的，脆脆的，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里面画着爸爸小时候住的房子，矮矮的，有炊烟，和他现在画的办公楼完全不一样。还有的书更旧，边边都毛毛的。爸爸说那是爷爷用卖鸡蛋的钱买的。我不懂为什么要卖鸡蛋买书，鸡蛋多好吃呀。爸爸摸着那本书，眼睛会变得很远很远，好像透过书页，能看到田埂上走着一个小男孩，书包晃啊晃的。爸爸最喜欢早晨和晚上待在阳台上。早晨，太阳刚探出半个脑袋，金黄金黄的，把爸爸的头发也染成金色。他捧着一本书，嘴里轻轻念着什么。有时候是“之乎者也”，我学不会；有时候是外国话，叽里咕噜像小鸟在说话。晚上更有趣。天上星星出来时，爸爸就打开一盏小台灯。那灯光暖暖的，把爸爸的影子投在墙上，变得好大好大。他总是在写东西，笔尖“沙沙沙”地响，像春蚕在吃桑叶。我偷偷从门缝看过去，爸爸的影子在书页上点头，好像在和书里的故事打招呼。下雨天，阳台书房就变成音乐厅。雨点“啪嗒啪嗒”落在遮雨棚上，爸爸说那是天空在翻书。他照样看书，雨声越大，他看得越入神。有一次我问他：“爸爸，你在看什么呀？”他把我抱到腿上，指着书上一行字：“你看，这句话说——知识是翅膀。”“那你有翅膀吗？”我问。爸爸笑了，眼角的皱纹像小鱼游过水面：“有啊，这些书就是我的翅膀。它们带我飞出了大山，飞到了这里，飞到了你和姐姐身边。”我不太明白翅膀怎么是纸做的。但我知道爸爸是真的会“飞”——他的思绪常常飞得很远。有时候看着看着，他会突然停下来，望着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高楼和更多的窗户。可爸爸的眼神那么温柔，好像看见了田野、山坡，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昨天，我在幼儿园学了“梦想”这个词。晚上，我趴在爸爸背上问：“爸爸，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正在阳台上给一本旧书包新书皮，闻言停下动作。晚风轻轻吹动书页，哗啦啦的，像在替他回答。“爸爸以前的梦想，是有间属于自己的书房。”他慢慢地说，手里的动作更轻柔了，“现在的梦想嘛……”他回头看我，眼睛里映着万家灯火：“是让我的小月知道，就算只有一片屋檐、一张小桌，只要心里装着书，哪里都可以是书房。”妈妈悄悄告诉我，其实家里早就换了大房子。爸爸可以有一间真正的书房，有整面墙的书架，有舒服的沙发。可爸爸摇摇头说：“不用啦，阳台挺好。这里有风，有光，有整个天空当书架。更重要的是——”他眨眨眼，“这里离星星最近。”今晚，爸爸又在阳台书房里。我躺在小床上，从窗户能看见他的背影。台灯的光晕开一小圈温暖，他的影子投在夜空里，仿佛一个巨大的、安静的剪影。远处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而爸爸那一小片光，稳稳的，亮亮的，像永不熄灭的星光。原来书房不一定要有门。爸爸的阳台书房，有整个天空当屋顶，有整座城市当背景。而最重要的那本书——那个从田埂走向城市，又从城市阳台望向星空的爸爸——正在一字一句地，写给我们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