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李婶去北京当保姆那年，村里说什么的都有。放着刚出生的亲孙子不带，跑去伺候外人，邻居们都摇头。 可只有李婶自己清楚，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儿媳妇叉着腰在院里数落，嫌她冲奶粉慢了、尿布没洗干净。她蹲在门槛上，看着自己泡得发白的手，突然觉得一辈子望到了头。 那天晚上，她把一张从镇上抄来的招工信息递给老伴。“我想去北京。”声音轻，但坚定。老伴愣了：“孙子咋办？”“你带。我去挣钱，给孙子攒学费。” 她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装着几件衣裳和一本旧育儿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北京东家是做生意的，待人客气。带的两岁男孩正是淘气时候。李婶从头学起：做营养辅食、读英文绘本、用各种没见过的电器。每天忙到夜深，回到自己干净的小房间，才能喘口气。东家给的尊重是实实在在的，一句“李奶奶，辛苦您了”，比什么都暖。 有回女主人让她去修个包，听说要三千块，李婶心里咯噔一下——这抵得上她从前在老家忙活一整月。她捏着那个精致的包，突然明白了人和人生活的不同。也是跟着东家，她第一次见了海，听了音乐会，虽然不懂画也去看了展览。世界原来这么大。 工资除了留点生活费，她都寄回了家。电话里，儿子的笑声爽朗：“妈，你太牛了！”从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儿媳妇，也亲亲热热地喊妈，让她注意身体。 钱成了纽带，隔开了曾经的柴米油盐和鸡飞狗跳。老伴在老家带着孙子，种点小菜，日子简单却也安宁。村里人这时又改了口，说老两口有分工，福气好。 十年里，李婶很少回去。但每次回去，家里都格外和睦。儿子儿媳殷勤周到，孙子绕着她讲学校的事。没有争执，只有团圆的客气。 去年有人去看她，她穿着整洁的碎花衫，在雇主家的秋千上轻轻晃着。“要是当年留在家里，怕是早被怨气埋了。”她笑着说，眼角皱纹舒展，“现在这样多好。我挣了钱，见了世面，心里清净。他们拿着钱，念着我的好。大家都舒服。” 她不是不爱孙子，也不是不想家。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把一团乱麻的家庭账，理得清清楚楚。留在老家，带好孩子是本分，带不好全是过错，没有收入，尊严也磨没了。走出去，用双手挣来钱，也挣来了喘息的空间和选择的余地。 那些寄回去的钱，像一道屏障，隔开了琐碎的摩擦，照见了人与人之间最实在的关系。她的“离开”，反而成全了所有人的体面。 夕阳西下，院子里的光温暖柔和。李婶的笑容很平静，那是找到了自己位置后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