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爷子，我是今年夏天在哈尔滨西香坊去往南岗道里的公交站点遇到的。 我走到距离他有十米远，就闻到一股刺鼻子味道，我还以为对面的公共厕所在掏粪便。我看了一下对面公共厕所，没有掏粪便车。这个时候我感觉味是从老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曾经两次写过老爷子。我能再次写老爷子，不是我没有写的了，也不是重复以前的内容，是我时常想起老爷子，想深挖一下老爷子的活着就是胜利，这句话的深层意义！ 后来过来等车的人越来越多，都不敢靠近他，嫌乎他身上有味。 我看到他一遍一遍打电话，也打不出去，他拿着老年机，声音很大。我就走近他，我说你这是给谁打电话，拨这么半天也拨不过去？ 老爷子耳朵不背。 他说他给他一个师哥打电话，他今年85了，师哥大他8岁，今年春节前师哥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要死了，想在死前看看他，他当时腿摔了，没去了。 现在腿能出门了，打算坐公交车去道里师哥家，看看师哥。 他说他过去上师哥家，师哥都给他整几个菜，老哥俩喝口酒。 老爷子想提前通知师哥，我在公交站点，一会儿到你家，大概意思就是想让师哥提前准备两个菜。所以一遍一遍打电话，干打也挂不通。 我拿过老爷子老年机，也顾不得他身上的味道了，把他师哥电话号记住，搁我的手机拨打了一个，语音提示，你所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说，你今年都85了，你师哥大你8岁，今年应该是93岁了，年前就说要死了，这又过去大半年了，十有八九你师哥不在了。 老爷子听我说他师哥应该是不在了！ 老爷子眨巴眨巴眼睛，泛了点晶莹的泪花，刹那间又不见了。 这泪花是老爷子对失去老友的悲哀。 那泪花刹那间又不见了，说明老爷子是坚强的。 我就问他，因为附近老头老太太大多数都是附近几个大国企退休工人。我以为他也是电机厂，轴承厂或者香坊木材退休的。 我问他哪个厂子退休的，他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他瞪着小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是农业部退休的！” 我说哎呀，那老爷子是厅级还是处级？ 他站起来拿着他的拐棍，做了一个锄地的动作，告诉我他是“锄级”退休的。 一般85岁的老人，风烛残年没有心思跟陌生人开玩笑的，这老爷子还能说自己是农业部退休的，他这个经济条件还如此乐观，值得我们学习。 后来他跟我说，他是八十年代初，从海伦农村带着老婆孩子来的哈尔滨，一直在工地干活，他说天鹅饭店，红军街上省人大，绿海饭店，省中行，这些楼都是他们盖的，他说他盖完博物馆华融大厦，干不动楼了，开始给人家打更。一直打到80岁。 我问他为什么不洗澡？ 他说他老伴早就死了，一个女儿也60多了，住香坊大街上的房子。他自己住一个小房子，在古香街上，那一片都是老旧房子。 他说他房子不能洗澡，厕所不大点，澡堂子自己去不了，怕摔了。 他告诉我，他10年没有洗澡了。 他说出一句话让我念念不忘，也颇具震撼力。他说，活着就是胜利！ 说自己有300多块钱退休金，应该就是60岁以上农民的生活补助。 他说他一个月300块钱也花不了，表示非常满足。 为了这300块钱，喊出心里话，活着就是胜利！ 他说他已经攒够发送自己的钱，不给女儿添麻烦。到那天把自己拉火葬场烧了就行，骨灰埋他家海伦农村自己家地里，当化肥用。 活着盖楼，死了做化肥。 老爷子也是普通人里的不普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