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发现没有，自己腌的咸菜，因为只放盐和防腐烂的高度白酒，别的东西都没有添加，所以咸菜吃完之后不管它有多咸，嘴里都有一点回甘，唇齿间自己就感觉到有溢出来的香味，吃了还想吃，欲罢不能，但是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各种咸菜就不行，吃了就没有这种回甘味道。 还记得奶奶的厨房吗？ 冬天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靠窗的矮凳上，凳上坐着那只半旧的陶土咸菜罐——罐口边缘有圈浅浅的嗑痕，是我小时候爬凳子偷咸菜时磕的。 奶奶总在霜降后腌咸菜。 她戴着手套揉洗芥菜，菜叶子上的水珠滴在水泥地上，嗒嗒响；然后抓一把粗盐，掌心搓搓，簌簌撒进陶罐，"要让每片菜都沾到盐，"她边说边拿竹筷压实，菜梗子被压得咔哧响。 最后一步是倒白酒。 她掀开柜顶上的白瓷酒瓶，琥珀色的酒液"咕嘟"淌进罐口，瞬间腾起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芥菜的土腥气——那气味，现在想起来鼻腔还会微微发酸。 第一次尝奶奶腌的咸菜是七岁。 早晨喝白粥，她夹了一小筷子搁我碗里，翠生生的梗子裹着盐霜。我扒拉着塞进嘴，"好咸！"皱着眉吐舌头，奶奶却笑，"慢慢嚼，别急。" 真的，嚼着嚼着就变了。 咸味像潮水慢慢退去，留下芥菜本身的清甜，从舌尖一直漫到喉咙，连呼吸都带着点草木的香。那天我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粥，奶奶在一旁看着，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再后来工作，租了间小公寓。 没时间腌咸菜，就在菜市场摊位买现成的。玻璃罐里的咸菜切得细细的，看着油亮，可吃进嘴，除了死咸就是酱味，嚼完咽下去，嘴里像糊了层纸，干巴巴的，哪有什么回甘？ 我一直以为，奶奶的咸菜有什么秘方。 直到去年冬天回家，翻她的旧物找到个小本子，里面记着腌咸菜的步骤：芥菜十斤，盐半斤，高度白酒三两，"勿加他物，盐足酒够，自然不坏"——原来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 市场上的咸菜，为了保质期长、颜色好看，总会加防腐剂、色素、增味剂。 那些东西像层塑料膜，把蔬菜本身的味道捂死了；而奶奶的咸菜，只有盐和酒，像给芥菜松了绑，让它在罐子里慢慢呼吸，把藏在根茎里的甘香一点点酿出来。 上个月我试着腌了一小罐。 还是用奶奶留下的那只陶罐，去超市挑了新鲜芥菜，盐和白酒都按她本子上的量放。这几天开盖看，菜叶子已经变成了深绿色，凑近闻，那股清冽的酒香混着菜香，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其实生活也像腌咸菜吧？ 加的料太多，反而尝不出本来的味道。 不如试着简单点：吃饭就好好吃饭，走路就认真看路，对人就掏心窝子——或许这样，日子也会慢慢发酵出回甘来。 现在陶罐就放在我的窗台上。 阳光照进来，罐口的嗑痕被晒得暖暖的，像奶奶当年看我的眼神。 等过几天咸菜腌好，我要盛一小碟，就着白粥慢慢嚼——不知道这一次，嘴里的回甘，会不会和心里的一样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