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云南省清理历史档案时，发现了一些重要文件，其中就包括沈醉当年参加起义的通电，以及命令自己部下放下武器投诚的事情。 沈醉接到通知时正在胡同里遛鸟，画眉笼子晃悠着停在石榴树下。 工作人员递来的复印件让他手抖了一下，鸟食撒在青砖地上。 后来才知道，这年全国像他这样被平反的起义人员有一万五千多人，可拿到那张确认起义将领身份的文件时，他摩挲着纸上的红章，半天没说出话。 补发的一万二工资他没动，全给女儿沈美娟买了台进口录音机，说要录下以后的每个中秋。 中秋夜的阳台晾着刚浆洗的白衬衫，沈美娟数着父亲鬓角的白发问能不能去香港看母亲。 沈醉望着月亮说我相信共产党，这话里有底气溥仪遗孀李淑贤去年就获批探亲了。 申请材料递上去那天，他把1947年送妻子粟燕萍的派克钢笔别在胸前，没想到四十七天后，中央统战部的批示就下来了，乌兰夫部长的特事特办四个字，比钢笔尖还锋利。 1980年的香港尖沙咀风挺大，沈醉裹紧大衣站在重庆大厦门口。 北角邨廉租屋的楼梯间飘着煤气味，粟燕萍抱着个旧相框从三楼跑下来，照片里周岁的沈美娟穿着虎头鞋，跟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叠在一起。 母女相认的哭声让唐如山红了眼眶，这个当年的国民党旅长现在是中华总商会顾问，他拍着沈醉的肩膀说都是一家人，三只手握在一起时，楼梯间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 湾仔咖啡厅的玻璃窗映着圣诞节的彩灯，老友孙女指着沈醉左手食指的伤疤问江姐的故事。 他卷起袖子露出那道弯月形的疤，说这是当年筹备应变计划时被铁柜夹的，真正的酷刑执行者早被镇压了。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却盯着窗外的霓虹灯出神，后来在《文史资料选辑》里写施暴者也是旧制度的受害者，钢笔水洇了三个小墨点。 离港前霍英东派代表送来五十万港币支票，沈醉推回去时，派克钢笔在拒绝书上划出道挺长的线。 1981年的北京雪下得早，他抱着唐如山送的《孙中山全集》进胡同，守门大爷接过他带的香港点心直夸还是共产党政策好。 后来这书总放在书桌左手边，和那支派克钢笔并排躺着，书页间夹着沈小熊从美国寄来的《时代》周刊，改革开放的报道上画满红圈。 弥留之际的沈醉在病床上签遗体捐献书，护士说您是第一位国民党高级将领这么做。 他突然想起什么，让女儿把那支派克钢笔拿来，攥着笔杆直到体温散尽。 现在那支笔还放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展柜里，旁边是他平反时的文件复印件，玻璃反光里，总能看见个遛鸟的老人正把鸟食撒在青砖地上，画眉叫得正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