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数百年:摩洛哥与地中海邻居们

一界 2024-08-28 17:22:49

曾有人如此评价摩洛哥:“身在非洲,却不像非洲;不是欧洲,却近似欧洲;是阿拉伯国家,又不同于其他阿拉伯国家。”在这片多元文化交融之地,阿拉伯语、柏柏尔语和法语同时被广泛使用,清真寺与欧式建筑各自林立。

这座优美的北非花园每年吸引着大批地中海对岸的欧洲游客前来度假。但历史上的摩洛哥,与法、西、葡等一众欧洲国家恩怨颇深,殖民往事、领土争端、非法移民……历史与现实因素交织,摩洛哥与它的地中海邻居们的关系,始终暗流涌动。

01

摩洛哥与西班牙,仅相隔一湾直布罗陀海峡,双方的人员流动、贸易往来十分密切,但两国的关系一向不甚友好。

历史上,摩洛哥与西班牙曾互相占领和统治过对方的领土,在今天遗留下不少飞地、离岛等边境问题,影响着两国关系的稳定。休达和梅利利亚的主权问题,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早在摩洛哥第一个本土王朝伊德里斯王朝建立以前,摩洛哥人的祖先就已征服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教国家——西哥特王国,当了一回入侵欧洲的“殖民者”。

7世纪初,北非被并入阿拉伯帝国,柏柏尔人接受了伊斯兰教,并与阿拉伯人逐渐融合形成了摩尔人,也就是摩洛哥人的祖先。

公元711年,摩尔人越过直布罗陀海峡,进攻伊比利亚半岛,占领了西哥特王国的首都托莱多。仅用了3年时间,摩尔人几乎占领了整个半岛,在当地推行伊斯兰教。

西班牙的沦陷引起了欧洲的恐慌。在教皇的支持下,半岛北方的基督徒开启了长达7个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直到1492年,西班牙军队攻陷格拉纳达,灭亡了半岛最后一个伊斯兰王朝奈斯尔王朝,伊斯兰势力才被彻底清除出伊比利亚半岛。

此时,大航海时代曙光初现,收复失地、赶走异教徒的成功使得西、葡统治者产生了强烈的宗教使命感,这成为两国在美洲、亚洲、非洲开拓殖民地的原初动力之一。

而当穆斯林势力仍盘踞在半岛之时,双方的实力对比已悄然发生逆转。西葡早早就开始了对西非海岸线的探索,而摩洛哥本土的马林王朝在当时陷入内乱,国力渐衰。

1415年,葡萄牙人占领了非洲大陆西北角的沿海城市休达,稍晚到来的西班牙航海家于1497年占领了另一个港口城市梅利利亚,在17世纪又从葡萄牙手中夺取了休达港。

对于在18世纪失去了直布罗陀的西班牙来说,休达能够扼守地中海门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摩洛哥独立后多次对休达和梅利利亚提出领土诉求,但西班牙一直拒绝归还,两城成为了西班牙的自治市,也是西班牙在非洲大陆的海外飞地。摩洛哥始终视西班牙的占领为“殖民主义的延续”,难以容忍却无可奈何。

如今,西班牙治下的梅利利亚和休达,呈现出两国对抗与交流的双重性。两城使西班牙和欧盟与摩洛哥之间出现了陆上边境,成为北非难民前往欧盟的重要跳板。

摩洛哥政府也曾在移民问题上做手脚,2021年,摩洛哥与西班牙因西撒哈拉问题发生外交危机之时,摩洛哥边境警察“开闸放水”,单日就有近8000名非法移民涌入休达,打了西班牙政府一个措手不及,成为了摩洛哥人独特的外交报复手段。

新冠疫情期间,西班牙一度关闭了两城与摩洛哥的边境,引起摩洛哥方面的不满,在两国多次交涉后,西班牙才宣布于2022年5月17日重新开放边境。

尽管西班牙、摩洛哥两国有着这样那样的恩恩怨怨,但在谋求经济发展的主旋律下,两城成为了双方经贸往来的桥梁。西班牙一直是仅次于法国的摩洛哥第二大贸易伙伴,休达与梅利利亚港是两国贸易的重要支点,也是“欧洲-地中海自由贸易区”的前沿地带。

这两座面积合计不过40平方公里的小城像一扇矛盾的窗,一面是过去,一面是现实。摩洛哥人的态度是复杂的,他们不曾放弃收复领土的努力,也无法拒绝所谓“西班牙飞地”带来的便利和优惠。

领土争议给边境管理带来诸多模糊性和特殊性,两城享有的免税待遇,周边城市居民拥有免签进入西班牙领土的权利,拉动着劳动力移民和摩洛哥本土的经济发展和。

02

相比西、摩的漫长纠葛,法国对摩洛哥的介入要晚得多,扮演了后来居上的角色。

19世纪,已是日薄西山的奥斯曼帝国无力维持其庞大的领土,治下的突尼斯行省、阿尔及尔行省先后沦入法国手中。摩洛哥曾是西北非唯一未被奥斯曼征服的独立国家,转眼又卷入一战前的欧洲列强的纷争之中。

摩洛哥是扼守大西洋进入地中海的咽喉,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北部里夫地区矿产资源又十分丰富,吸引了西、法、德等国的争夺,英国也试图插手摩洛哥的归属。此时的摩洛哥政治分裂,中央权力羸弱,自然难逃被殖民的命运。

1904年,法国和协约国盟友英国与西班牙达成了密约,试图与西班牙共同瓜分摩洛哥,建立法国主导的摩洛哥保护国。

1905年2月,法国公开提出由法国军官来组织摩洛哥警察部队,由法国垄断资本来建立摩洛哥国家银行,试图全面控制摩洛哥王国的政治和经济。

但德国无法容忍法国在北非大肆扩张,也对英法同盟忧心忡忡。同年,德皇威廉二世在摩洛哥丹吉尔港发表挑衅性演说,表示“决心捍卫德国在摩洛哥的利益”,公然挑战法国在摩洛哥的影响力,第一次摩洛哥危机爆发了。

法国和德国集中调动大批部队开赴边境,战争一触即发。为了解决法、德在摩洛哥的纠纷,同时避免战争,阿尔黑西拉斯会议在西班牙举行。

在会上,除奥匈帝国外,德国人得不到任何国家的支持,碰了一鼻子灰。通过这次会议,法国取得了摩洛哥的警察和海关权利,以法国为首的欧洲列强控制的国家银行成为摩洛哥的实际权力中心。

法国随后加紧了对摩洛哥的侵略,先是镇压摩洛哥各地部落的起义,之后又出兵占领首都非斯,德国对此反应激烈,派出炮舰“豹”号到达摩洛哥的阿加迪尔港,法德再次对峙,史称“第二次摩洛哥危机”。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英国出面调停并施加压力,使法德各让一步达成和解,德国得到一部分法属刚果领土作为补偿。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以1912年法、西与摩洛哥国王签订《非斯条约》告终,法国宣布摩洛哥成为自己的保护国,占领了摩洛哥大部分领土。西班牙得到了摩洛哥北部沿海领土,巩固了对西撒哈拉的统治。

尽管失去了独立主权,摩洛哥人民没有放弃抵抗。在1921至1926年,里夫地区的柏柏尔部落在首领克里姆的领导下发动多次武装起义,一度建立了里夫共和国。

起义军依托里夫山区的有利地形,灵活出击,用土枪土炮重创了武装到牙齿的西班牙殖民军。在法国和西班牙的干涉下,里夫起义失败了,但是它宣告了摩洛哥人民与殖民者战斗到底的决心。

二战之初,法国本土迅速沦陷,摩洛哥作为法国“未被占领的海外领土”,为盟军和自由法国反击纳粹提供根据地,许多摩洛哥人拥护洛林十字旗,与纳粹德国展开殊死斗争。

摩洛哥还为欧洲人提供了一条充满希望的逃生路线。就像电影《卡萨布兰卡》开篇描绘的那样:“一条迂回曲折的逃难通道诞生了:从巴黎到马赛,越过地中海……来到法属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在这里,幸运的人拿到出境签证,然后赶往里斯本,出发前往新世界。”

当二战的硝烟渐渐飘散,国际反殖民主义热情日益高涨,当时阿拉维王朝的国王穆罕默德五世积极支持民族解放运动,拒绝在法国总督府起草的法令上签字,民众的罢工斗争也风起云涌。

眼看殖民统治的成本越来越高,法国和西班牙无力再维持对摩洛哥的占领,决定顺水推舟承认摩洛哥独立。1956年《非斯条约》被废除,摩洛哥王国重获独立和自由。

相比于邻居阿尔及利亚经历8年惨烈战争的独立史,摩洛哥的和平独立显得尤为幸运。法国与摩洛哥都倾向于淡化冲突,凸显双方的历史纽带。如今摩洛哥仍与法国保持着紧密的经贸与军事合作关系。法国并未完全从摩洛哥“退场”,而是以资本渗透、文化输出等更隐蔽的途径维持着其影响力。

03

19世纪至20世纪上半叶,欧洲殖民者大举移民摩洛哥,给这座国度打下欧洲的烙印;二战结束后,大批摩洛哥人作为劳工移民欧洲,形成了庞大的移民社群,深深改变了现代法国的民族和社会结构。

如今,超过130万来自摩洛哥的第一代或第二代移民居住在法国。摩洛哥裔与阿尔及利亚裔并列法国社会中最重要的两大移民族群,西班牙也有近80万摩洛哥裔移民。地中海世界始终是流动的,只不过商贸往来、移民迁徙代替了昔日征战和殖民。

纵然有不堪的历史记忆,但拥抱地中海世界无疑是当下正确的抉择。怀揣着伤痛与希望的摩洛哥,在现代化道路上自力更生,正努力走出往日的阴影。

当下的摩洛哥,君主立宪制政体运行总体平稳,世俗化程度高,本土“阿拉伯-伊斯兰-柏柏尔”文化与外来欧洲文化相互交融,旅游业、汽车工业等新兴产业蒸蒸日上……如今的摩洛哥在面对地中海邻居们时显得更有底气。

地中海彼岸的阿特拉斯雄狮正昂起头颅,宣示着摩洛哥人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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