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到骑手服装的那一天,青松换上美团标志性的黄色T恤,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他说,“内心没有太多波澜,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八年前,青松27岁,在上海创业,开发支付软件月入2万,和百度外卖员工共用一间大办公室,每天西装笔挺出入写字楼。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外卖行业,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千万骑手的一员,更不会想到自己会习惯用拼多多购物,买几十元两件的短袖短裤。
小镇年轻人总有一颗去大城市成就一番事业的野心。2014年,青松从老家湖北十堰赴上海闯荡,和几个朋友合伙创业,开发了一款手机支付软件。
几人分工明确,有码农,有外联,而他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管理,软件在各大应用市场的反馈还不错,平分收入后,青松每月能拿到2万元以上。
2017年初,公司正处于业绩增长期,软件却因不可抗力强制下线,共事3年的创业团队就此散伙。
后来,码农转投一家支付领域的大公司,另外几人也待在软件行业。创业失败后,青松则退居昆山,找了份坐办公室的行政工作,收入直线下降,跌至税后七千。
那时他是甲方,工作很清闲,但总免不了要在觥筹交错间洽谈业务。和大多上班族一样,青松也需要长期久坐,他感觉“整个人都被困住了”。
更糟糕的是,感情变故、欠债压力接连向他涌来。那时,他和交往五年的女友已经筹划结婚,在老家县城花50万买了新房。创业留下来的积蓄不够支付全款,他硬着头皮向亲友借款。后来二人分手,这钱需要他独自偿还。
在昆山的三年时光,青松感到身心俱疲,辞职回乡过年,又赶上湖北疫情爆发,休息一段时日后,他决定重返上海,一心想找一份自由且收入稳定的工作。
在他眼里,“外卖这行很纯粹,多劳多得,心没那么累,又能经常活动,交际圈也不用那么复杂。”他说,“上海毕竟是曾经奋斗过的大城市,在这里待惯了。”
两年前的夏天,他从十堰坐高铁到上海虹桥,没有出站故地重游,坐地铁直奔杨浦。几天后,他成为一名外卖骑手。
如今,他每天10小时在路上奔忙送餐,几乎牺牲了所有娱乐活动。两年来,他从未去过市中心,从不主动给自己放假。他想,多跑一单就能多攒一份钱,每一天都离达成还款目标更近一点。
归根结底是他不愿欠人情。今年年初,眼看着欠款还剩10万,青松预支了信用卡额度,宁愿过上给银行打工的日子,也要先还给亲友,“这年头借钱不容易,要珍惜这份感情”。
这两年疫情反复无常,他怕耽误工作,再没回去看望过家人。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对他在上海的具体工作并不知情。
姐姐担心送外卖风险高,一直催促他回家,“工作都给你找好了”。
可青松心系繁华都市,慢节奏的生活总是让他提不起精神,反而是咖啡馆里埋头工作的人,让他更有共鸣。纵然如今的穿着打扮不同,大家都是为生活奋力拼搏的人,有时看到他们,他也会宽慰自己,“他们可能挣得还没有我多”。
青松的野心没有被暴露在烈日骤雨下的生活所磨灭。他深知这两年的大环境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做什么都是未知,他说,等把钱还完,可能会去寻找新的创业机会。
打王者荣耀时,他的首选是打不死的肉装英雄,程咬金、猪八戒、蔡文姬,他笑称游戏如人生。
“人生有起有落,工作不分贵贱,都是为了生活。”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