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执行死刑已经10年了,至今想起和他会见的场景,我内心依然是一阵阵心痛。
我知道儿子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是当地派出所告诉我的,那天,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做饭。
派出所的民警对我说,是法院通知后过来的,你的儿子将在9月26日被执行死刑,如果我想去看望的话,就要算好时间。
我听后,心里既急又气,连忙让那位警察同志给我写了具体时间和地址。
儿子被抓是在江阴市被抓的,他犯案是在2013年1月16日,次日就被警方抓住,羁押在苏州的一个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面,犯罪嫌疑人是不能和任何家属见面和通电话的,听说也只能在被执行死刑前,才能够和自己的亲属见面,而且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案件的大致过程如下:
1月16日上午,我儿子犯下了杀死两人的特大入室杀人案。案发后,他和另外一个同案犯,直接逃往江阴。
当天傍晚17时50分,儿子他们就被警方抓获。
儿子入室杀人抢劫,他们杀害的人,是一对夫妻,在当日傍晚5时50分,他们就在一家酸菜鱼馆里。被警方抓获,并查获所有现场被劫的有关物品。
儿子的同案犯叫李世栋,我一个来自甘肃的年轻人,那天他们半夜入室行窃,没想到却惊醒了那对夫妻,于是,他们遂起杀人灭口之念,采取捆绑、勒颈、用榔头击打头部等手段,将那对夫妻杀死,劫走财物后逃离苏州,潜至江阴。
而他们抢来的钱,才一千多元。为这点钱,付上25岁的生命代价,太不值得了。
我儿子从小就顽梗悖逆,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我老公打他,都是用木棍,经常把儿子打得遍体鳞伤,大雪天,有好几次,老公让儿子脱下衣服,在雪地里赤脚奔跑。
老公的“大棒”政策,并不能使儿子有多少收敛,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多次参与斗殴,在初三上学期,就被校方开除了。
在儿子十八岁那年,老公让儿子去当兵,希望他在部队里,能够被约束一下,谁知儿子到了军营之后,还不到两个月,因吃不了那里的苦,受不了那里的约束,而逃回家。
后被军队里抓了回去,最终被开除军籍,回到了家里。
儿子东游西逛了两年,在2011年12月28日,我和老公为他操办了婚事,儿子结婚了。
原以为结婚生子,家里面临着责任和担当,儿子会收收心,但孙子生下来之后,他还是经常和一些狗肉朋友鬼混。
在2012年春节过后,儿子外出到苏州打工,但由于身上贴着“拒服兵役”的标签,正规的企业他进不去,后来,他和甘肃的那个年轻人认识后,开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最初,他们两个只是小打小闹,随着胆量的越来越大,最终犯下了轰动苏州的命案。
儿子从被抓到被执行死刑,中间共一年七个月的时间。
他走到这样无法回头的一步,我觉得绝大部分责任是老公造成的,老公听说儿子一审被判死刑的时候,竟然厚颜无耻地说:“他不走正路,活该这样!”
拿着派出所送来的判决书,我哭了好多天,但老公照样每天喝酒,不知道他内心究竟是怎样想的。
儿子的案件,我们尽管条件很差,还是专门聘请了律师,一审判决下来后,律师告诉我们,像我儿子这样的犯罪行为,害了两条命,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特别巨大的案件,改判的机会几乎为零,让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就是儿子被执行死刑的日子,我想老公和我一块过去,但他执意不肯,他说,儿子当年做逃兵,让他在村里人面前蒙羞,如今又杀人,他已经丢尽了脸,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看望的。
没办法,作为母亲,儿子哪怕再坏,再无可救药,我也只能前往。
我按照法院规定的时间,匆匆赶到看守所时,已经是早上7点17分,法院专门安排了两名法警陪同。他们首先对我进行了身份确认,并交代了会见过程中,我应当注意的相关事项。
随后,在一位警官的引导下,我看到了关在栅栏另一边的儿子。当时他目光呆滞,怔怔地盯着屋顶天花板。
我事先认为,儿子看到我会懊悔地大哭,然而他没有。
一旁的警官对我说,你们好好聊聊吧,现在已经开始计时了,一共十五分钟。
警官话音刚落,儿子忽然很生气地对我说:“妈,你大老远跑这里干嘛?白白地浪费钱!”
听儿子这样近乎无情的话,我流泪了。
紧接着儿子又说:“都是我老爸害了我,当时我想在老家的镇上开个台球馆,我爸说啥也不同意,最终害得我流落他乡,我没文化,也没技术,处处作难,现在说啥都晚了,都怪你们没本事,不然我也不是这样的下场!”
我对儿子说:“你老爸的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但你每次都和他硬碰硬,最终都是两败俱伤,不管你犯了多大的罪,你都是我的儿子,老妈一直爱你!”
听我这样说,心里刚硬的儿子也落下泪来……
儿子说:“老妈,我心疼你,在看守所一年多的日子里,我想起很多很多先前遗忘或忽略的事情,那么多年被老爸家暴,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但我却没有好好保护你,反而破罐子破摔,我对不住您……”
人常言,母子连心,是真的,当年儿子在家时,我很少和他有正面的交流,每次他惹事时,我只有不停地流泪。只是,如今我再多的宽慰,也是无济于事了。
我对儿子说:“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妈妈痛苦,人家被害的家庭更痛苦,如果有来生,在另外一个世界,你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儿子点点头,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老妈,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要走的路,我宁愿去去拾荒,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干违法的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为了让儿子走得安心一些,临别前,我告诉他,家里我会安排好,你的妻子(儿子被抓第二个月,儿媳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和儿子我会好好地照顾,让他的心里尽量减少一些牵挂。
随后,会面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我和儿子都站起身,隔着栅栏,握手告别。
我擦干眼泪,走出门外,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而我的心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