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往事系列|何镜平回忆向王芗斋先生习拳

京京聊太极 2024-08-06 17:43:16

初识王芗斋先生

我是 1943年上高中时,由我父亲的朋友王化一先生介绍与芗斋先生相识学拳的。王化一先生和我父亲是共同爱好中国拳学的挚友,而王化一先生与王芗斋先生交谊甚密。王化一先生经常向我父亲介绍芗斋先生对中国拳学的建树,因而备受我父亲的关注。我和我哥哥何镜宇是在王化一先生带领下拜芗斋先生为师习拳的。

认识芗斋先生后,芗斋先生亲自和我谈,他的祖籍是浙江莫干山,后举家北迁,落户于河北省深县,并说他的生日是1885年农历一十月初九日。

芗斋先生介绍他自幼多病,后拜师拳学高手郭云深先生习形意拳,不仅身体健康了,由于自身聪颖,勤奋好学,其拳技超出其师兄弟。

芗斋先生说他对拳学不拘于门户之见,能博采各家拳术之长补己之短,把各家拳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参研究讨汇集一炉,形成了自家拳学所独具特有的风格。

通过与芗斋先生谈话,知道先生是在对中国拳术有了深刻领悟的前提下,对拳学进行逐步改革的。

芗斋先生1926年在上海时把形意拳改为“意拳”,并著有《意拳正轨》一书。芗斋先生认为,形意拳从名称上顾名思义,是把拳学的主次地位颠倒了。

拳学应该是“以形取意,以意象形,意自形生,形随意转,力由意发,势随意从”,意是主导地位,形为辅助地位,因而提出“拳以意名者,乃示拳理之所在",标明了意与形的主次地位关系是拳学之根本。芗斋先生在当时拳学界故步自封的社会条件下顶着压力,倡导这种学说实非易事。

我学拳时正在高中读书,还是一个少年,对拳学一无所知。开始时芗斋先生给我讲述了“要知拳真,首由站桩起”;又听到了“内空灵清虚,外中正圆和”等等语句,我好像听天书一样,这就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拳术,接触站桩。后来芗斋先生又给讲了有关大成拳的理论问题,我也根本听不懂。芗斋先生当时还讲了一些桩法,我记得有三台桩、三才桩、子午桩、六合桩、降龙桩、伏虎桩,等等。芗斋先生当时给摆设了三台桩姿势教我们开始练习,由于听不懂芗斋先生讲的一些词语,在以后我练站桩时误解为站桩就是姿势加角度、加时间,因此,对站桩一直处在模糊的朦胧状态。

我向芗斋先生习拳过了几个月后,在1943年夏,中南海公园内的中南海游泳池成立了中南海游泳队,我和我哥哥都参加中南海游泳队。

在队员中巧遇几个跟随芗斋先生习拳的师兄弟,当时有窦世成兄弟二人及康守义、叶子方、焦金刚、王守诚、姚友华等十几人。

我们在练习游泳之暇,常在中南海游泳池的一个小院内,练习站桩、推手、实作,这个地方成了我们练习芗斋先生拳术的集合点。

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习拳,来了一位自称是朝鲜练西洋拳并拿过全国冠军的人,名叫铁武男,想和我们比试。我们师兄弟中练实作较好的小窦和他比试,结果铁武男被击倒,在比试中显示出了芗斋先生拳术的威力。

以后,铁武男以钦佩的心情初步了解了芗斋先生拳术中的站桩、推手、实作的知识。在此时期,芗斋先生的大弟子姚宗勋师兄,也常来中南海游泳池,和我们一起练拳,并随时给我们指导练拳方面的问题,这对我们练拳的进步起了一定的作用。

芗斋先生对拳学的改革,并未停留在把形意拳改为意拳的初步成果上,而是继续研究进步着。在创建意拳之后。又提出和肯定了一些正确的拳学思想理论,把意拳中的一些糟粕部分如养气方面的周天搬运法、意守丹田、控制呼吸法全部推翻否定,而把原有拳学中具有科学理念的拳学思想提升到了主导地位,强调了拳学矛盾对立统一的科学观,把拳学中控制平衡永远破旧立新的理念论点,作为拳学的立命之本。

在此基础上又写了一本新的著作,名为《拳道中枢》,把拳学的松与紧、动与静、刚与柔、虚与实、上与下、前与后、左与右,以科学的崭新面貌出现在更新的拳学思想理论之中。

芗斋先生这一更新的拳学思想理论的出现,揭露了封建迷信拳学思想的腐朽性,引起了当时墨守成规者的大力反对,但芗斋先生毫不气馁,坚持科学先进的拳学立场毫不动摇。以后的岁月中,在一些弟子的参与下,他把《拳道中枢》修改得更加充实完整。

1944年,芗斋先生在中南海万字廊居住时,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把《拳道中枢》定名为《大成拳论》,并提出了以武会友共同研讨中国拳学的发展声明,但并无一人来应试。

我们家当时住在西直门南草场48号,家的后门通到半壁街胡同,与窦家兄弟的住家相邻。我们经常去窦家练拳,又结识了孔庆海、李永宗、李广宗等多个师兄弟。在芗斋先生把意拳改为大成拳后,我们都受到了鼓舞,加强了练好大成拳的信心。我们不仅随先生习拳,更把芗斋先生的武德教诲当成了我们一生的座右铭。

练拳时,我们一直牢记芗斋先生所教导的要保持头直、目正、神庄、气静,让人能从外表上看出一团正气。而在御敌时,切勿轻易出手伤人,更牢记“恭、慎、意、切、和”的武德精神,形成了我们扶弱制强的人生性格。

1944年夏天,北京社会上出现了“三十六友飞轮队等等流氓组织,经常在社会上骚扰百姓惹是生非,欺压善良,群众对其畏之如虎。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几个师兄弟在西单公益号食品店乘凉,忽听大街上喊叫,我们出去一看,有三个流氓打扮的人,正在调戏一个女孩,女孩被吓得又哭又叫。我们上去劝阻,几个流氓自称是“飞轮队”,并亮出凶器叫我们少管闲事。在我们继续劝阻下,这伙人不但不听,反而向我们扑来。师兄弟们突遭袭击立即还手,将其打散逃跑。后来听说这些人知道我们是练大成拳的,一直回避怕遇到我们。1946年以后,因大学的功课繁重,再加上准备写毕业论文,我父亲嘱咐我加紧复习功课,只能闲时在家练大成拳,很少与外界联系,直到1948年大学毕业后,不久即参加了革命工作。

我与芗斋先生的二次重逢

我工作以后,芗斋先生已迁居,虽经打听也是杳无音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听说芗斋先生在中山公园内教练站桩,我去公园见到了芗斋先生。因我已成年又长高了,芗斋先生已不认识我了。

我说我是二何,当时芗斋先生笑着说:“噢!大何、二何,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也长高了,我当然认不清了。”(笔者注:我和哥哥何镜宇同为芗斋先生的弟子,当时芗斋先生分别称我们为“大何”、“二何”)

芗斋先生说:“二何在少年时不爱说话总爱笑。”真没想到已过多年了,芗斋先生还记得我的特点。芗斋先生又问了问我练功情况,我说离开先生后,只是自己练,没有大的进展,但身体确实较前健康了。

芗斋先生告诉我,大成拳站桩又有所改进和发展,桩法的名称没那么复杂了,统称为“浑元桩”,有时为了表演,还演示一些降龙桩、伏虎桩等。

养生桩方面为便于初练者的记忆,还用一些托球桩、撑抱桩、分水桩等,而再练所有桩法,无论是养生桩还是技击桩,都必须有适合练功要求的意念相随,如果离开意念,那就成为单纯的四肢功练法,只能起到强壮筋骨的作用而已。

我当时打听到芗斋先生的家已搬至西四兵马司内山门胡同13号,只和师母钱笑佛在一起居住。我这时除了到中山公园芗斋先生教功地点继续练大成拳外,几乎闲时就到芗斋先生家中聆听教诲。

有一次在中山公园,我又按照过去的练法和别人推手,被芗斋先生看到很气愤地说:“你这样蛮干推手是不要命了吧!”把我训斥一顿。我不解其意地询问先生,他说你现在全身又紧又僵,再用蛮力推手,只能把气血闭塞变成了戕生运动。

先生给我讲解如何求得全身松紧力的变化,又讲了“松而不懈,紧而不僵,松紧互用”的原理以及“松即是紧,紧即是松,松紧紧松勿过正”的含义和道理,并说放松不是松成一摊泥,而紧也不是浑身用僵力,而是松里有紧,紧里有松。

在练松紧力时,不仅单从桩法中求,也要和日常生活相结合,行、站、坐、卧经常注意自身的松紧变化,随时注意调整精神肌肉的松紧变化,通过调节来达到一个较好的松紧平衡。

推手更是如此,不仅要掌握静位时的松紧平衡,而在有外力时更应掌握动位时的松紧平衡。

听了芗斋先生一席话,使人顿开茅塞,有所领悟。以后在芗斋先生家中时,先生又给我深入浅出地讲解大成拳的拳学思想理论,除了松与紧之外,还有动静、刚柔、虚实、上下、前后、左右及虚灵挺拔与松坠的关系及单双重虚实变化,等等。

先生说大成拳的基本学术思想就是矛盾对立的统一,在矛盾中寻求统一,而在矛盾统一中再寻求新的矛盾统一,也就是打破原有的平衡关系,去建立新的平衡关系。这种破旧立新永无止境,从而达到拳术中的最高境界。

芗斋先生说:“我自称为‘矛盾老人’,就代表了我的拳学思想。”芗斋先生又说:“我常说的做到元融的元融,反过头来学初步就是不断破旧立新,求得更高级平衡的意思。”

芗斋先生还举例说明了调节与控制平衡的关系。他说人之所以生病,就是人的体内脏腑机能失去平衡所致,正如在拳术上之所以能被击出,就是破坏了被击者平衡所致,所以说站桩为训练调节与控制平衡开具了不二法门。

在与芗斋先生交往的日子里,芗斋先生除了讲解松紧平衡之外,又进一步深人地讲了动静、刚柔、虚实、上下、前后、左右等问题。

芗斋先生讲:“动即是静静即是动,动静静动根用。动中之静是真静,静中之动是真动,动静静动互为根底”;又说:“刚即是柔,柔即是刚,刚柔柔刚常相济,有柔之刚才为真刚,有刚之柔才为真柔”;“虚即是实,实即是虚,虚实实虚得中平。”在上下问题上,他认为“欲上则有下,欲下则有上”,欲左则右,欲右则左,最后使练大成拳在松紧、动静、刚柔、虚实、上下、前后、左右形成了平衡均整的浑元一气,也就是每一个动作中都包含了调节、控制平衡的平衡均整之力。而养生桩与技击桩求出之力又不相同,养生桩所求出之力称之为浑元力,技击桩求出之力称之为浑元争力。在跟随芗斋先生习拳的日子里,我认识到大成拳的拳学思想理论深奥,是一种极为科学的拳学。

在习拳过程中,我就“站桩大成拳与练套路拳其差异是什么”这一问题求教芗斋先生。芗斋先生反问我说:“练一招一式套路拳的目的是什么?”我说既是拳就是具有实战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实战使用的。

芗斋先生笑着问我所练一招一式套路拳在实战中真能用得上吗?我无言以对。芗斋先生说,实战必须是具备了各方面的力以后能够保持自己的平衡,并具备破坏对方的平衡能力,才能将对方击出。而套路拳能具备求多面力、运用多面力的要求吗?芗斋先生说只有练大成拳站桩才能求出多面力,并运用多面力将人击出。

所以大成拳的理论中才提出了“大动不如小动,小动不如不动,不动之动,才是生生不已之动”。芗斋先生说:大动就是指练套路之动,求力很难;而小动则在求力上比大动要容易些;而后面的不动之动,才是生生不已之动。那么什么才是“生生不已之动”呢?芗斋先生讲出了两层意思:一个是“在不动中求体会,在微动中求认识,欲动欲止,欲止欲动,有动乎不得不止之意,有止乎不得不动之意,是为生生不已之动”;另一层意思为‘形虽不动意念不停,全身气血如巨海汪洋之水,波浪横流有回旋不已之势”,也为生生不已之动,实质上说明了大成拳站桩并不是一动不动地傻站,而是内外相连不断地动,就是神动、意动、力量动,因而使我们明白了,芗斋先生的拳学思想不是死抠字眼,越抠越糊涂,而应统观全局,综合认识,互相联系,才能得到真正的理解。

在明白了芗斋先生这些拳理后,才能明白打套路拳法求力与大成拳站桩求力在实战中的作用无法比拟,所以芗斋先生所说的“拳本无法,有法也空,一法不立,无法不备”的含义,是他清楚地指出了拳本来就没有方法,即便你准备了一些招数方法,在实战中敌我变化,一招也用不上。只有通过大成拳站桩中求得各方面的力,才能有运用自如的调节控制平衡能力,才能保持住自己的平衡,破坏对方的平衡将其击出,这就是“一法不立,无法不备”的实意。综观芗斋先生对大成拳理论的讲述,使我更深一层地理解了大成拳站桩确实像芗斋先生开始所说的“要知拳真髓,首由站桩起”的深远意义,否则永远不会弄懂什么是真正拳术。明白了拳者不是三拳两脚、顿足捶胸者才谓之拳,“拳拳服膺”才是拳学的真谛。

在此期间,芗斋先生带我去鼓楼东大街的一个院内,又见到了王化一老先生。旧事重提,使我感慨不已,当初如没有王化一老先生的介绍,我也接触不到芗斋先生,因而也就没有机会学到大成拳,因此,对王化一老先生倍感崇敬。

不久,我又重新见到了姚宗勋师兄,我哥哥也请姚宗勋师兄到他们学校教大家练大成拳站桩,我也经常向姚师兄请教有关大成拳中的一些问题。

在谈到大成拳拳学思想时,对芗斋先生所提的松紧、动静、刚柔、虚实、上下、前后、左右及调节、控制平衡问题与姚师兄的看法基本一致,后经我与姚师兄研究后共同写了《站桩的控制松紧平衡》这篇文章,主要从养生治病的角度写出一些论点,认为各种疾病都是由于患者自身的松紧不平衡的原因引起的,如果调节、控制好自身的松紧平衡,可使疾病缓解或痊愈。这篇稿件当时投于《健康报》,因故未予发表。不久又与姚师兄合写一篇《站桩的意念活动》,当时在《体育报》发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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