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强一家三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阵粽叶特有的清香飘来。
他蹙了蹙眉头:“端午节快到了?”
“嗯,再过一个星期就端午了。”妻子郑月翻看了一下手机日历说。
范强略一思忖道:“今年端午就简单一点过,不要摆酒烧菜了。雯雯,你也不要在爷爷面前提起这事儿。”
“对。端午节是你奶奶生日。今年又是你奶奶走后的第一个端午,你可别在你爷面前提起奶奶,免得惹他伤心。”郑月经老公一提醒立刻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给女儿打了预防针。
“爸妈一辈子都没吵过架,这冷不丁地就剩他一个,还不知怎么难过呢。”范强想起了母亲,面上不免露出哀伤之色。
“如果将来有合适的,让咱爸再找一个老伴吧。毕竟我们做儿女的也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郑月宽慰丈夫道。
“嗯,但是妈才走了不到三个月。现在和爸说这个不合适。”
一家人边说边走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却见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们这边张望。
“爸,您来了,怎么不进屋啊?”
“快,快,快。雯雯给爷爷倒杯水,爸您坐下说话。”郑月正张罗着,却听到门口父子俩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爸,我妈才走了不到三个月呀!”范强的声音犹如失群的孤雁悲鸣,虽然响亮却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心疼。
“但是丽丽的肚子等不了啊!”范继富一开口就爆出了不少令人遐想的猛料。
“我不管,明天你开车去接她。我问过人了,最近就明天是个好日子。”
“我就不坐了,还得去别家送喜帖呢。”这句话是冲着屋里的郑月喊的。
一时间,两夫妻都愣在了原地。虽然知道父亲不可能不再婚,但是这速度快得太让人心疼了,心疼死去的母亲。
“要不,明天你就别去了吧。爸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郑月望着蹲在墙角一声不吭一把把薅着自己头发的丈夫,心疼地不能自已。
“不,我要去,我去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范强揉着通红眼睛说。
“听爸这话里意思,这女人应该年纪不大吧。”郑月虽然不想说,但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丈夫一句。她怕到了那,他会受不住这刺激。
“呦呵,这新郎官够精神的哈。大哥还不到六十吧?”
“找对象就得找年纪大的,会疼人。”
在女方找来为数不多的撑场面人中,还是有人硬挤出几句夸奖的话来。就是不知道说的人搜肠刮肚了多久。
“原来和我离婚,就是找了这么一个货色啊?眼光越来越差了。要是有钱的也就算了。看这副模样,尖嘴猴腮的。不知道的以为孙悟空的爷爷来了呢。”
突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范强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女方的前夫,听他的意思,父亲还做了他们家的第三者。
他又羞又臊又替母亲不值,他甚至不敢想下去。如果父亲早就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和这女人勾搭上了,那么……
还不容他多想,新娘子就出来了。看年纪打扮,和自己差不了多少。想到自己要管这女人叫妈,他心里就怄得慌。
将人送到地后,他就开车逃也似的回了家。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儿就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郑月刚把女儿接回家。就看见丈夫站在门口擦车,下午的阳光虽然不猛烈但是依旧将他烤得通红一片。
“小月,我没有家了。”三十岁的男人突然就哭了起来,郑月赶忙抱住了他:“你有家,我和雯雯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啊!你还有我们,怎么会没有家呢?”
安慰好丈夫后,郑月又对女儿嘱咐了一番:“以后别找爷爷要零花钱了。还有,尽量不要在爸爸面前提起爷爷。”
不知道是不是范强真的放下了这件事,一家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和谐,只是没有一个人提起范继富,就连雯雯这个六岁的孩子也没说过。
只是两家人同住一个村,很多东西就算不主动去了解,还是有人会说起。
“雯雯,你爷爷给你生了一个小叔叔。”小女孩在村里玩耍时,有好事者戏谑地对孩子说。
“你可别瞎说,爷爷能生孩子吗?是你新奶奶。”又有一个人搭茬。
孩子听了懵懵懂懂地回家学给了母亲听,郑月赶紧让闺女住了嘴:“千万不要在你爸面前说这事儿,以后你听到了就当没听见。”
风言风语尚且能不去管它,但是当事人却不能不理。
这天,一家三口刚准备出门,就见范继富黑着脸站在了门口。
“爸,您来了。”范强不说话,同样黑着脸瞪着父亲,郑月为了缓解尴尬喊了公公一声。
“昨天,你弟弟满月宴,你们家一个人都没出现是什么意思?”范继富问。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没弟弟。”范强针锋相对道。
“你这臭小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继富气得手抖。
“那您心里有没有我母亲?她尸骨未寒,你就另结新欢,还生了孩子。你让她成了全村的笑柄,让我们抬不起头来。让母亲死不瞑目!”范强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就算你人不出现,礼也该到!你弟弟出生这么大的事,你们一点都没有表示吗?”范继富语气稍弱,但是依旧不依不饶。
郑月听不下去了:“爸,妈在的时候,您朝我们借了两万块钱,没还呢。这就当贺礼了。您是我们长辈,不好说什么。但是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父亲再婚生孩子,要儿子随礼的!”
“什么两万块钱,压根就没这回事儿。”范继富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我们就不说这两万块钱的事儿了。妈去世了,她的遗产总有我的一份吧。你把它还回来。”范强失望地看了父亲一眼。
“什么遗产不遗产?你妈这辈子上过几天班,整个家都是我一个人养的。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现在反而向你爹讨债来了?”范继富骂骂咧咧地走了,边走边骂。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孝顺?”范强将头埋在大腿上低低地啜泣。
“我懂你的想法。一个年轻的女人凭什么和爸这样的老头子结婚生孩子?你是怕爸吃亏,想尽可能保全他的财产。”郑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范强这才抬起头来,眼泪噙着泪。身为儿子,被父亲误解,却无法辩驳,这种压抑和无奈也只能是靠眼泪来释放了。
法庭之上,范继富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范强却只默默听着。直到法官宣判的那一刻,他才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郑月觉得公公的新欢来得实在太蹊跷。婆婆去世不到一个月就相识了,三个月不到就怀孕。
她背着所有人偷偷对这女人进行了调查。这一查才发现,这女人在与公公交往之前还交往过许多的中老年人。每个都给她花了不少钱。只是每次结婚不久,女人就会人间蒸发。
只有这次居然和郑月公公过了这么久,而且还生了孩子。这不得不让人疑心她的企图。
还没等郑月想明白女人的目的,就听说了公公中风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呀?”郑月夫妻将范继富送到了医院后忙向周围的邻居打听起了事情的始末。
“听你爸的意思,好像是你……小妈拿了他的钱跑了。”
“不是领了结婚证吗?她能往哪跑?”范强一时没转过弯来
“结婚证是假的!”郑月指了指结婚证上的印章。
医院里。范继富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儿子,我的儿子……”
范强忙凑过去,结果他却侧过了脸不去看他。
“爸,你是在念你的小儿子吧?他被那女人带走了,大概率不是您亲生的。”郑月说得很慢,但是范继富的呼吸肉眼可见的急促起来。
半个月后,范继富出院了,只是这次中风还是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不说,说话也不清楚,仿佛嘴里含着块糖。
范强被父亲的种种行为伤透了心,只是花钱叫了个男护工。
自那以后,住在范继富隔壁的人经常说晚上总是听到他呜呜咽咽地哭泣,好像是在哭范强的妈。
听到这些传言,郑月只觉讽刺,公公在婆婆去世三个月后就另娶新欢,又能对她有多少真感情,如今的哭不过是哭自己丢了钱财,又无人照顾罢了。
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点,省吃俭用一辈子还不知道最后钱花谁身上了呢。想到这,郑月狠了狠心,给自己买了一个想了很久的金手镯,又去饼店买了一盒糕点。
“妈,您最爱的中式糕点,我给您买来了。年轻时为了孩子不舍得吃,年纪大了又不敢吃。现在可以放心吃了。”说着说着,她将东西搁在了婆婆的照片之前,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不知是为了苦命的婆婆,还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