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毛孖

编辑‖柳如云

母亲一周前笑着走了，她最后一句话是：

“云儿，妈，谢谢你陪伴我这八年，我活得很有尊严！”

你养我小，你付出的全心全意，我索取得理所当然。

五十年前的一个寒冬天，那天下的雪很大，母亲在路边发现了被冻僵了的我，我是个遗弃婴儿，母亲把我抱回了家。

父亲看到襁褓中奄奄一息的我，埋怨母亲捡个晦气的死婴回来干嘛？非要把我丢出去，母亲抱着我死活不撒手，那一夜，母亲脱光衣服用自己的体温把冰凉的我暖了一夜，我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母亲每次都是彻夜不眠守护着我。

母亲只有一个亲儿子，虽说我抱养的，可是母亲比疼我哥还疼我，我哥常说，母亲偏心眼。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觉得我是抱养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母亲对我好是理所当然的。

孝顺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有人说能在父母年老时赡养他们，这就是孝。

我只能说这只是小“孝”，真正的孝顺是要让父母活得有尊严。

八年前，我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生活不能自理了，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五年了，我哥远在外地，他身体也不好，自己还得需要人照顾，根本没办法照顾母亲，所以我就把母亲接回了家。

老母亲刚到我家，我的丈夫就闹起了情绪，他说：

“你也就只是个养女，她有亲生儿子，凭什么你接回来养老？”

我一听就生气了，我跟老公说：

“就凭她给了我一条命，她就是我亲妈。”

那一夜，老公闹了一夜，也苦口婆心劝了我一夜，非要我把母亲送到我哥那，我坚决不同意，最后我跟老公说，我带着母亲出去过，我不拖累你和儿子。

那时候我儿子已经结婚，也有了小孩，儿子也埋怨我，说我只顾照顾外婆，谁给他们照看小孩，我跟儿子说：

“外婆活在这世上活一天少一天，而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尽孝得趁早，儿子，请你理解一下我，你将来也会有老的一天。”

第二天，我带着老母亲去外面租了一套房子。我也把工作辞了，专心照顾起母亲，因为母亲是老年痴呆，身边时刻得有人守着她。

我每天24小时陪在母亲身边，精心调理她的一日三餐，每天搀着她到小区遛达、晒太阳，每天给她洗一次澡、换洗一次衣服。

母亲比较清醒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去逛街，母亲一到闹市区就开心得像个孩子。

有一次，我和母亲去逛一家服装店。我正在试衣服时，女店主突然惊叫起来，原来母亲控制不住自己的小便，直接尿裤子里去了，尿液直接淌在地上了，女店主当场就大声骂起来：

“你这老太太怎么跟流浪狗一样随地大小便，还有没有人管？”

我听到后，急忙从试衣间里出来，母亲像受了惊吓的小孩一样，站在墙角低着头，两个胳膊蜷缩在胸前，眼神慌乱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我的心瞬间就酸疼酸疼的，我知道母亲在寻找我，就跟当年小时候的我，一次去理发店，我不小心碰倒了洗发液，理发店老板骂我“有人生没人的野种”时的情景一样，我那时也是这样害怕，四处寻找着母亲的身影，母亲挺身而出挡在了我的面前，母亲说：

“我的孩子碰到了洗发水是我们的不对，毕竟她还是孩子，多少钱我赔，但是你不能骂她野种，你必须跟她道歉。”

当年，母亲就是我的依靠，今天，我就是母亲的依靠。

所以我提来水，把地上打扫干净，我对着女店主说：

“她是我妈不是流浪狗，人都有老的时候，你必须给她道歉。”

人都有小的时候和老的时候，这两个阶段他们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期，不能因为他们年幼无知或者年老体衰就去无视或者羞辱她们，她们也是有自尊心的。

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是祸不是福，真是这样的吗？

有的人认为生活不能自理或者患绝症的老人，对子女而言就是折磨她们，是一种祸，根本不是什么家有一老是一宝。

我自从和母亲搬出去住后，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变了。

自从踏入社会后，我经历了找工作，结婚，生子，照顾一家吃喝拉撒，貌似我就像一头在磨盘转圈圈的驴，老公和儿子觉得我照顾他们都是情理之中，公司老板对我吆五喝六是理所应当，而我不过就是得到那一把少得可怜的青草，就为了这一把青草我还得表现出感恩他们的恩赐。

而我的老母亲则不一样，她虽然痴呆，但是她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坏。

我摘菜时，她也过来帮忙摘，我洗衣服时，她忙着帮我凉衣服，我搀扶她溜达时，她拍拍公园的长椅说：

“你不累啊，过来一起歇一会。”

老母亲甚至有时候都不认识我，糊涂的时候总问我：

“你是谁？俺不认识你。”

我逗她说：

“妈，你说我是谁？”

老母亲呵呵一笑说道：

“你是我姐，我姐小时候总背着我玩，姐，你背我。。。”

我笑出了眼泪，蹲地上让母亲趴在我后背上，我背起她转圈圈，她开心的手舞足蹈，三十年了，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轻松，开心，我们俩就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穷人儿女给不了年老父母高质量的生活。

说这句话的人认为穷人的父母在年老后就是活受罪，不如早点去世的好。

什么是高质量的老年生活？

豪宅别墅，高档衣服，山珍海味，这就是高质量吗？

世上所有的父母真的在乎子女给的这些吗？他们不在乎，甚至可以说，他们一辈子都在给与我们一切，不仅包括物质还是精神，即使他们瘫痪在床了还时刻牵挂着我们。

父母对子女唯一索取的东西就是：想多看我们一眼。

我辞职后，失去了收入，仅靠积蓄生活，日子过的清贫，饭菜不过是粗茶淡饭，老母亲却从来没有挑剔过，喝着米粥，吃着我调的小菜，母亲笑着说，真香！可以说我做什么她就吃什么。没有所谓的山珍海味，连住的地方也是租的，而母亲却是开心的。

父母是家庭的润滑剂，不是绊脚石。

有人曾经嘲笑我，说我之所以和丈夫儿子出现这样闹的关系不好，都是这个老年痴呆的母亲带来的祸端，她就是你们家庭和睦的绊脚石。

真是这样的吗？

等你老时，我可能养你老，大多在你生病时，我却无法竭尽全力照顾你。

我照顾母亲后才突然发现过去三十年，我忙着工作钻进钱眼里，母亲生病时，我要么说工作忙，要么就是家里孩子要照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我真的做的很失败。

照顾母亲的第二年，我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我又不愿意添着脸去找老公要，所以我就决定去卖鸡蛋灌饼摆早市摊去。

做这个得起得早，一般早上四五点就起来了，骑着三轮车出去，晚上得早点睡。

母亲年龄大了，觉就少了，我把母亲伺候进被窝，我就早早去睡觉，我刚睡迷糊了，听到有人敲卧室门，我只好爬起来一看。母亲拿着拐杖敲我门，一边敲一边喊：

“云儿，快起来，要出摊了”

我看着母亲一脸操心又认真的样子就想笑，我好说歹说把母亲哄进屋里躺下，我接着去睡，刚眯着，母亲又来敲门了，如此往复三四次，整得我也没睡意了，我干脆爬进母亲的被窝和母亲一起瞎唠嗑，母亲糊涂啊，东唠一耙子，西唠一锄头，我居然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母亲怀里幸福地睡着了。

我出摊，母亲非要跟着去，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于是就骑上三轮车带着她去，早上有时候人多，也忙，我怕母亲乱跑走丢，就找根绳子拴着母亲，母亲不仅没捣乱，看到好多人来买鸡蛋灌饼，开心的跟孩子一样，居然学着我吆喝起来：

“鸡蛋灌饼，热腾腾的鸡蛋灌饼嘞！”

一边喊一边傻笑，还手舞足蹈的朝着排队的人挥手，引得众人一阵阵的笑声，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有个买鸡蛋灌饼的傻老太太，越来越多的老客户来捧场，他们就喜欢逗我妈说笑，我知道他们都是善意的，我妈特别喜欢小孩子，有时候客户带着孩子想上厕所，我妈就在帮他们照看一会，小孩子也喜欢老太太。

有一次，我去进食材，我母亲居然偷偷溜了楼，我回来找不到我妈，我都急疯了，我站在楼下嚎啕大哭，一个小朋友拉着我妈站在我面前。

“阿姨，别哭了，奶奶是我找到的。”

我母亲站在那傻笑，那小朋友的妈妈经常带着他去买我的鸡蛋灌饼，不然我可真把妈给弄丢了。

我买鸡蛋灌饼的半年后的一天早上，我忙着摊饼，母亲一如既往地吆喝着，突然一只手拿着一个鸡蛋伸过来给我，我转脸一看，居然是我的老公。

“云，我对不起你，我错了这一年多你和妈受苦了，收摊后，咱们和妈一起搬回去家吧！”

原来一年多老公一只偷偷关注着我和我母亲，从最初，他以为我只是赌气，知道难处后就会把母亲送走，可是我却和母亲过得很充实开心，他知道自己错了，心里也很愧疚。

后来，老公和我一起照顾着老年痴呆的母亲，我儿子和儿媳也时常过来逗老太太开心，我想这才是母亲真正想要的生活吧！

母亲上周走了，她是笑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