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时,我带走了所有财产和隐秘生意,我倒要看看没有了金钱基础的爱情,能到哪个地步!
我是皇后亲定的太子妃,但太子为了那个穿越女要休我。
他说穿越女举世无双,合该与他共享天下。
而我平平无奇,配不得他当朝太子。
后来,我风光大嫁。
他却纵马拦轿,扯着我的红嫁衣质问:“卿卿,你为何不再等等我?”
1
我是在十七岁那年,被太子休弃的。
当时正值隆冬,我捏着一纸休书的手指发抖,只觉得旧病的双膝难以支撑身体。
而太子却抱着别的女子进屋,只因她扭伤了腿。
平日里傲如孤鹤的太子殿下,竟折了腰身,捧着她那微肿的脚踝轻轻揉捏,眼中既是疼惜又是宠溺。
沈曼飞扬的眉目,看着我却带了一丝苦:“容姐姐,我并非故意抢了殿下的……”
我别开脸,让泪落进阴影里。
穆书砚皱眉:“曼曼,你我情投意合,她才是插足之人,你何须愧疚?”
随即,他不耐烦地看着我,一手拿过了我的药膏。
“容家女,这是御赐伤药,你如今已不是孤的太子妃,就不配用了。”
我膝盖痛得刺骨,但仍撑着桌台不让自己瘫倒,心中只觉荒唐。
御赐伤药?我不配用?
他离京一年,为免他人乘机夺权,我宵衣旰食替他处理公务。
没日没夜地替他游走各司衙门,才替他摁住了其余皇子。
半年前他急需救灾药材,是我跪在冰天雪地里,跟皇后争了一整日才求来的。
因此一双膝盖落得旧病。
如今,却换得他一句不配?
我扣紧手心,满头大汗地撑起身体,走出宫殿。
他的声音却追上来,清冷沉闷,话里话外全是警告:“既已被休,就安分守己,切莫再不自量力,一心痴想了。”
我承认,我一步步爬到太子妃之位,是因为真心爱慕于他。
可我爬上来的手段干干净净。是我靠自己十余年一朝一夕的努力换来的,我引以为傲。
好歹做了他两年的妻,若非真能担得起这位子,又如何稳坐东宫?
他却说我不自量力?
说我痴想?
好笑。
“薄情之人,何必痴想?”
我留下这句话。
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宫。
2
既有休书,那我便不必再登东宫的门了。
但我成亲之前,一直是宫廷女官,取送东宫账务是我职责,每两月去一次东宫,总还是躲不掉。
那日,我刚进了门,便看见穆书砚与沈曼正同案而坐。
我就站在那里,他们却还能旁若无人地甜蜜调笑。
穆书砚望着沈曼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艳和爱惜。
我就知道,她又在“举世无双”了。
据说,当初穆书砚从水边捡到她时,便觉得她非同寻常。
最初,她女扮男装出入诗会,张口即是锦绣文章,天下奇策。
后来进了东宫,便扶起跪地的仆人,说人人生而平等,谁也不必跪谁,赢得一众仆人的拥戴。
当然,还提出什么自由恋爱,说什么倡导一夫一妻,博了多少闺中女子的爱戴。
短短两月,奇女子之名传遍天下。
我无心看他们二人眉目传情,只例行公事的朝穆书砚行礼,摊开手取账目,却见沈曼正提笔在那账册上填写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
随即一把摁住账本。
“此乃宫册,岂能随意落笔?”
“容姐姐,我……这不是随意,这叫阿拉伯数字,比汉字方便多了!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沈曼脸色停滞,颇为委屈地停了笔:“容姐姐既然不许,那阿曼不写就是了,只求姐姐万万不要生我的气。”
“你不必管我生不生气,你动的是东宫账册,该去向皇后请罪。”
我这么一说,沈曼更委屈了,看着穆书砚的眼睛泪盈盈的。
穆书砚把她的手摁下去:“曼曼,继续写。”
然后才抬头看我,冷笑。
“别蹬鼻子上脸,容家女,你已不是太子妃了,东宫之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行。
我恭敬地摊开双手,一句也不想多说:“请殿下尽快给我账册,我要送回皇宫。”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抄起案上文书便掷过来:“滚吧。”
那不耐烦的神情,好像多看我一眼,都脏他的眼睛。
我长吸一口气,蹲身将文书一本本捡起,吹掉上面的灰,然后漠然行礼,退了出去。
3
三日后,送进宫的账目出了差错,沈曼带人将我捆回了东宫。
“容姐姐……你若是恨我,只管冲我来,何必涂改账目坑害殿下?我,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心思狠毒之人。”
她嘴上满口忍让,但却让粗壮的婆子抓着我的头往地上狠磕。
血登时就淌了下来。
“行了,吵什么?”
门外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接着门口走进了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束着高马尾,手里握着牛筋皮编就的马鞭,长靴上还沾着郊外的新草泥,他重重地靠向椅背,抬脚就搭在了大堂案上。
沈曼柔柔上前:“见过都统大人。”
男人掀开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问:“你哪位啊?”
沈曼面色一征,挂了几分难堪。
皇后虽允了穆书砚休我,但也仅此而已,至于沈曼,别说太子妃,皇后连个侍妾的位置都没给她,至今仍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东宫。
旁边有人给那男子解释了一通缘由。
男子才笑了一下。
“本都统是来拿人的,至于这个。”他觑了一眼案上堆积的账目,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人:“你们查就是。”
账目翻开,逐一比对,对账的人越翻脸色凝得越重:“近日账目都有差错,只因这些新数字,线条简单,极易涂改。”
沈曼脸都绿了:“这账目是由容姐姐取送的,是不是在路上……”
“还听不懂吗?”男人用马鞭敲了敲那些所谓的阿拉伯数字:“出错的是这些玩意儿。”
眼见沈曼面色凝重,他却没搭理。
这才将搭在案上的腿放下来,示意左右解了我身上的绳索。
我自觉狼狈,便避开他递过来的一方素帕。
“谢过都统,只是不必。”
我抬起手,擦了头上的血,嘶,真疼。
穆书砚似乎听见变故,急忙赶回了东宫,见到我额上的伤,面色一征。
我懒得看他,径直看向沈曼,抓着她的头发,猛地撞向石柱。
磕得满头鲜血。
她痛叫着捂头,满堂皆惊。
“你给我的,还给你!”
“你敢动我?我可是来自千年之后……”
“随你千年万年!我这仇,等不得那么久,非报不可!”
我还不信了,今日我就撞破了她的头,穆书砚还能杀了我不成?
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客居女子,敢在我内廷女官头上动土。
我便是要杀她,也合礼法!
说罢,我朝穆书砚脚下扔了根绳子,冷冷道。
“这是刚刚捆我的绳子,如今罪魁祸首是沈曼,您是当朝储君,该不该捆送大牢,您看着办吧!”
穆书砚顿时脸色发白。
说实在,我虽区区女子,但也有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心肠。
从前对穆书砚温柔体贴,既因为爱慕之心,也因为那是作为他的妻子。
如今,既已斩断姻缘。
那便恩怨两清!
4
沈曼倒在地上低低地抽泣着,她额头上流出的血,比我的还要多。
我这口气顺了,便不想在这东宫浪费时间,这地方,我踏足一步都觉得晦气。
穆书砚斥我一句狠毒,就连忙要去掺起沈曼,生怕慢一步。
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旁边的都统大人。
“既然已经查明,我就把人带走了。”说完越过太子,朝着沈曼一捆,就把她拎了起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我就听说过都统大人穆宇怀的名字,为人武力高强,随性肆意。
因为是家里是世袭的爵位,又是战场回来的英雄将军,身份贵重,统领禁军,掌管皇宫安全。
穆宇怀从来不管东宫的事,今天怎么会反常?
我的心思转了好几遍,还是没想明白,此间事了,我行礼后就打算离开。
穆宇怀拎着沈曼也走到了门口,穆书砚怒喝一声:“穆宇怀,你敢在东宫放肆!”
穆宇怀勾起嘴角:“在皇宫还有我没放肆过的地方?还有,按理说我也算你表叔,你最好对我尊重点,不然我把你吊起来打。”
“本宫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穆书砚气得脸色铁青,却没敢轻举妄动。
我看明白了,他这是踢到铁板了。
沈曼还要挣扎,穆宇怀一块布直接塞到了她嘴里,噎得她直翻白眼。
穆书砚将矛头对准了我,狐疑道:“容卿卿,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要借此来引起本宫的注意力?”
我:???
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说什么?
我淡定地告退:“太子殿下,您还是给沈姑娘准备好御赐药膏吧,等她回来用得着。”
我再也不用忍他,自然想怼就怼了。
穆书砚的眉头皱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我让开路,有意让穆宇怀先走,没想到他竟然像是等着我似的。
“一起吧,皇后要见你。”
饶是我见惯了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穆宇怀给我的感觉都是其中最有压迫感的。
这么想着,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宽肩窄腰,真是十分优越。
可我没想到,冷不丁的,穆宇怀停住了脚步,我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啊!谢大人,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穆宇怀却是挑了挑眉:“你盯着本将军的背影,在想什么?”
糟糕,忘了他武功高强了!
5
我们很快就到了坤宁宫,皇后对我的态度竟然和缓了很多,晾着沈曼,细细询问了我的伤口。
尽管我能力出众,但我家境不够显赫,所以之前我做太子妃的时候,她对我不假辞色,不过我毕竟有用,太子不成器,我能帮他。
可是万事就怕对比,皇后现在知道我有多好了。
沈曼被丢在地上的时候,非但不行礼,反而对着皇后大呼小叫。
“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古代人,人身攻击是犯法的!”
“住口!见了皇后还不行礼,你放肆!”
沈曼倔强地仰着脖子:“你们这都是封建糟粕,更何况,太子殿下已经许了我不用跪拜了。”
我冷眼看着,心里啧了一声:又来了,大呼小叫,真是不知礼数。
我不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但是皇宫作为最重礼法的地方,必然有着一套礼仪运作系统。
这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基础,形势比人强,可是沈曼似乎并没有看清楚这一点。
很快,她就被按在了地上,狼狈非常。
举世无双,也不过如此。
皇后大怒,命我教导沈曼礼仪。
作为被家里培养了十多年的千金,我言行举止从来都是完美的,自然和沈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学!人生而自由,你们的规矩管不了我!”
皇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了,只是命人带进来十多个娇艳美丽的少女,连带着狼狈的沈曼,全都送到了东宫。
另外,出错了的账目亏空,全都由穆书砚补上。
我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我的陪嫁和商铺田产,又把东宫在外面隐秘的生意都停了,穆书砚又奢华惯了,我算了算,他应该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我倒是要看看,没有了银钱的爱情,能坚持到多会?
6
我没想到的是,回到住所的时候,我的桌子上,竟然大咧咧地摆了几瓶御赐伤药。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够我再送。
字体狂狷疏放,不知怎么地,我忽然就想到了我上午撞到的那个背影。
穆宇怀出身高贵,战功赫赫,这样的家世战绩,足以让他藐视一切,对谁都不假辞色。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药怎么会是他送的呢?
不过既然得了,我也不会浪费,过去种种虽然是我心甘情愿,但是我已经幡然醒悟,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微暖的药膏敷在膝盖上,是入骨的温暖。
我虽然不想教导沈曼礼仪,但也得应付一次才好拒绝。
我来到了沈曼的住处,就看到沈曼拿着桌上的碗碟砸着宫人。
“太子都不敢这么敷衍我,你们就送这点清粥小菜?”
宫人忍不住辩解一句:“您身上有伤,适合清淡的菜色,不是我们故意的。”
沈曼听了解释,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你们是看我没有名分,故意作践我吗?”
宫人又被迁怒了一顿。
我到后面问了下这个宫女,才知道昨晚穆书砚招了一个少女侍寝,并封了美人,被沈曼知道了。
我冷笑一声,原来是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破灭了。
也不想想,穆书砚那样身份地位的人,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哄你时候的情话罢了,又怎么会为你守身?
宫人气愤不过:“原本以为沈姑娘是个心善的,刚来东宫的时候还亲手扶起过跪拜的宫人,说人人平等,怎么今天就这副样子!原来是装来骗咱们的!”
她说完又期待地看着我:“太子妃娘娘,哦不,容尚宫,您还能回来吗?”
我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语意不明的声音:“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我转身,正对上了一脸高深莫测的穆书砚,他手里拿着账本,明显已经知道自己东宫没钱了。
我让宫人赶紧离开了,再待下去难免被波及。
“在东宫的银钱上做手脚,再买通下人演戏给本宫看。”
穆书砚嗤笑一声:“容卿卿,你话说得狠,还不是想尽办法,迫不及待地回来?”
我惊讶地抬头,脱口而出:“殿下,您最近是不是饮食颇佳?”
穆书砚没说话,疑惑地看着我,我快速说道:“不然您的脸怎么这么大?”
眼看着他的脸色变青又要发火,我迅速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命我教导沈姑娘宫内礼仪,既然您这么在意,我就回了娘娘我不去了。”
说完,我根本没再看他一眼,赶紧离开。
开什么玩笑,我巴不得离这对狗男女远一点。
离开前我看了穆书砚一眼,他紧盯着我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后来沈曼在东宫的事情被传开了,东宫的声誉一下子差了好多,别的皇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穆书砚没钱打点,吃了好大的亏。
他第一次对着沈曼发了火,紧接着又召见了新的美人。
其实我也很奇怪,一个能抛弃自己结发妻子的男人,沈曼是怎么敢相信的?
不过说实话,就算是我根基这么多年,管理起东宫事物来都不敢懈怠。
沈曼一个没名没分,又不受人喜欢的外人,最后的结果就是哪里都插不上手。
当然,为了避免他们把这账算到我头上,我见了东宫都绕着走,非必要不前往。
每次遇到穆书砚,我也十分的守礼,不过他看向我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了。
7
这日是皇后设宴的日子,我全权负责,自然也要在场。
除了皇后,还有太子,还有两位皇子在。
不知道为什么沈曼不在,估计是穆书砚担心她又递刀给这两个皇子。
我检查了最后一道御膳,正要吩咐人端上去,却发现一个小宫女在发抖,连食盒都几乎端不稳了。
我心里觉得不对劲,连忙制止了她,然后打开食盒检测。
果然,小太监用银针试出了有毒。
我如坠冰窟,连忙问道:“这食盒是要送到谁桌子上的!”
小宫女再也招架不住,招出来是有人抓了她娘威胁她,这食盒是要送给太子的!
我再也不敢耽搁,连忙将事情禀报了皇后,然后找人换掉了太子的菜色,细细查验。
万幸,前面他的吃食都没有问题,我的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我发现,在里面忙碌的时候,穆书砚的眼神一直粘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检查完所有东西,刚松了口气,就被人喊了一声:“卿卿”。
我一转身,穆书砚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卿卿,你是关心我的对吗?本宫就知道你是关心本宫的。”
“正好,本宫发现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本宫竟然很不习惯。”
我微微一行礼,干脆地说道:“没人管着殿下,殿下娇妻美妾在怀,该乐不思蜀才是。”
更奇怪的是,我都说这么难听的话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透出激动的神色。
“卿卿你吃醋了,本宫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本宫的!”
“本宫离不开你,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而忽略了你,你回来好不好……”
其实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穆书砚在羞辱我,但我看他的神态,很是真挚,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见我没有说话,穆书砚像是下定了决心:“卿卿,只要你回来,你还可以像之前一样,做我的太子妃,我不计较你的冒犯,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光华无双的太子殿下,也不过如此。
我这么多年追逐的,或许就是自己想象里的穆书砚。
我放缓了声音,柔声叫了一声殿下,我看到了穆书砚眼里的惊喜和期待。
“你不习惯是因为身边没有了可用的人。”
“是因为身边没有了我准备好的银钱。”
“是因为招架不住你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
“唯独不是因为喜欢我。”
穆书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愣在当场。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我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不知所措。
如果说拿到休书证明了我们之间的结束,那么现在,我真的要把这段过去抛弃了。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觉得你和天下无双的沈曼,真是无比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