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听到刘欢激越的歌声，有多少人会梦回电视剧《水浒传》（98版）。

20多年过去，《水浒传》已经成为无数观众身体中的一种文化基因，虽然不常想起，但也不曾忘记。

剧中，108好汉性格各异，形象鲜明，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义薄云天。

98版《水浒传》在央视一经播出，就引发了收视狂潮，跟片广告更是取得了一秒钟一万元的历史最高价位，足见它在当时的轰动。

作为四大名著最后一部搬上荧幕的作品，98版《水浒传》是如何练成的，幕后的故事值得一说。

提到《水浒传》的拍摄过程，总导演张绍林用“玩命”二字概括。

从筹备到杀青，仅仅43集，却花费了近3年的时光。

《水浒传》原著有三个版本：70回，100回，120回。

当时，当时有人建议拍70回版，一是因为电视剧只有43集的容量，能讲的内容有限；二是70回版以梁山好汉聚义结束，主题慷慨激昂；而100回和120回则有招安的内容，是农民起义的悲歌，结局窝囊。

但张绍林向领导拍着桌子争取，最后决定以120回为蓝本，虽然是悲剧结尾，但展现了一个时代的恢弘历史画卷。

确定了版本之后，就是找编剧了。

编剧是一剧之本，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时行业内还流传着一句话：改编名著等于挖祖坟。

有这么一柄达摩克斯之剑悬挂在头上，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鉴于《水浒传》中弥漫的荷尔蒙，张绍林选择了来自西北的编剧杨争光和冉平。

这二人都不是平平无奇之辈。

杨争光担任编剧的电影《五魁》《双旗镇刀客》都是在国际上有口皆碑的作品。

冉平则担任过刘晓庆版《武则天》的编剧。

为了确保他们心无旁骛地创作，张绍林将二人“软禁”到秦皇岛，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

因为压力太大，杨争光只能靠安定片入睡，这也导致他后来对安定片产生了依赖。

两个编剧，自然需要分工。

杨争光偏爱英雄好汉，就把女人和坏人留给了冉平，这样的分工有点鸡贼，但并没有让二人产生矛盾和嫌隙。

拍摄《水浒传》的另一大难题是武打戏。

原著中，108好汉各个绝技在手，打斗说来就来，后期又不乏战争场面。

如果武戏拍不好，电视剧也就毁了。

为了保证武戏的精彩，张绍林盯上了香港著名的动作指导袁和平。

邀请袁和平的任务，最终落在了制片主任，后来的大胡子导演张纪中身上。

张纪中几次到香港拜访，都没有见到袁和平本人。

1995年3月，张纪中遭遇车祸，腿部受伤，伤病未愈，他得知袁和平正在杭州拍片，便拄着拐杖立即赶到杭州。

面对张纪中的热情相邀，袁和平并没有给他同等热情的回应，他以没有时间为由婉拒。

但是，张纪中没有轻言放弃，一个星期，他三次架着双拐到袁和平剧组。

最后一次见到袁和平的时候，张纪中说：

“袁先生啊，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张纪中三下江南，你不能不答应啊。”

袁和平被张纪中的诚意打动，加入了《水浒传》剧组。

在《水浒传》拍摄过程中，为了让观众更加直观地感受演员近身搏击的精彩，袁和平对摄影有极高的要求：摄影师既要反应快，又要构图精准，抓拍到位。

这样的摄影师去哪里找呢？

这时，一个留着长发、气质狂放不羁的男子走到了袁和平面前，说：“我想来试试。”

他便是胡军版《天龙八部》，周迅、李亚鹏版《射雕英雄传》的导演之一于敏。

但在当时，于敏还只是一个刚由演员转行的摄像新手。

袁和平一试，这人还真行。

于是，于敏以初出茅庐的资历，坐上了《水浒传》首席摄影师的位置，并凭借该剧获得飞天奖最佳摄影奖。

为了更加形象地展现《水浒传》中的人物形象，张绍林请来了有“现代任伯年”之称的国画艺术家戴敦邦先生，花费两年绘制了184幅水浒人物造型图。

这便是《水浒传》每集片尾出现的人物像。

这些画像栩栩如生，也为《水浒传》选角提供了参考。

为了更好地还原书中的景象，央视还专门搭建了一个水浒城作为拍摄基地，美术总设计师钱运选先生手工绘制了水浒城160多个单体。

仅仅是聚义厅，就十易其稿。

为了凸显聚义厅的气势，钱运选要求用粗六七十厘米、高十三米的木材。

可这样粗壮的木材，国内是禁止砍伐的，无奈，剧组只好想办法从越南进口。

多年前，撑起我们追剧记忆的，除了精彩的故事，还有脍炙人口的主题曲、片尾曲。

比如《西游记》的《敢问路在何方》，《康熙王朝》的《向天再借五百年》，《三国演义》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只要音乐响起，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部剧，一个角色。

对《水浒传》而言，这首歌便是刘欢演唱的《好汉歌》

其实，最初的《好汉歌》并不叫《好汉歌》，而是叫《四海之内皆兄弟》，原本它是聚义厅排座次时的插曲。

后来，临时挪用为片尾曲。

歌曲最初的开头也不是我们熟悉的“大河向东流”，而是“哥哥说声走，上山找朋友，生死之交一碗酒”。

词作者易茗觉得，这样的歌词太多江湖气，不适合片尾，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版本。

《好汉歌》的曲作者则是被称为中国影视音乐第一高手的赵季平，他综合了山东郓城的筝曲《咿呀吆》和山东民歌《王大娘补缸》，写出了《好汉歌》的曲调。

词曲搭配，加上刘欢极具穿透力的音乐，成就了一首经典。

《水浒传》的用心体现在方方面面，不管是大而化之的场景设计，还是细枝末节的服装、造型，都是创作者的匠心付出。

台子搭好了，戏才有得唱。

这些，正是《水浒传》成功的基石。

剧本有了，接下来自然就是选角。

关于《西游记》和《红楼梦》的选角故事，我们听过很多。

比如，李成儒天南海北地找美丽的妖精，比如一部《西游记》，三个唐僧……

《红楼梦》开拍前，剧组不仅请来专家学者给演员上课，还让演员在圆明园集训、练习形体……

《水浒传》的选角同样九曲十八折。

导演组派了四个选角副导演，一个下江南，一个到中原，一个去西北，一个走东北。

找遍四海八方，只为找到最合适的演员。

·宋江李雪健：剧中和现实，都是带头大哥

《水浒传》选角前，只有一个角色是确定的——由李雪健饰演宋江。

编剧在创作剧本的时候就认为，李雪健是饰演宋江的不二人选。

但当剧本递给李雪健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宋江之前，李雪健演的是《渴望》中的好人宋大成，是人民的好干部焦裕禄。

他是正面形象的代表。

在李雪健看来，宋江这个角色，前期就是个大龙套，后期是个投降派，这样没有人格魅力的角色，不是他的菜。

但张绍林没有放弃，不断和李雪健交流剧本，他说：“500年前的一个小吏，一个科级干部，他为什么会上梁山？当了老大后，他又为什么要搞招安？”

张绍林的话引起了李雪健对宋江的兴趣，也让他开始琢磨宋江复杂的人物性格和行事动机。

最终，李雪健答应出演。

拍摄中，李雪健下了大功夫。

为了浔阳楼题反诗的戏份，他练了半个月的毛笔字。

拍摄劫法场戏份的时候，镜头里人物多，场面混乱，李雪健只有一句台词，以及几个反应动作，看不见正脸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用替身，但他坚持自己完成拍摄。

他让导演把自己五花大绑，双膝跪地绑在囚车上。

这场戏拍了8天，李雪健跪了8天，由于捆绑太紧，结束的时候，他双臂发麻，双膝肿痛，但是他没有叫一句苦。

拍摄骑马戏的时候，李雪健摔了两次，一次摔得尾椎骨裂了，一次直接摔晕过去，以至于后来他对骑马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电视剧播出后，观众因为入戏太深，连李雪健也恨上了，山东老乡更是发话：“别回来了，你回来就揍死你！”

因为演技和人格魅力，李雪健不仅是剧中的带头大哥，也是剧组中的带头大哥。

出演宋江之前，李雪健演话剧拿过梅花奖，演电视剧拿了飞天奖、金鹰奖，演电影拿了金鸡奖、百花奖，在一众演员中，他的卓越毋庸置疑。

剧组的演员在他没戏的时候，就提瓶酒，拿着花生米，去找他喝酒。

喝酒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从他身上学几招。

而李雪健也从来不藏私，知无不言。

拍戏的时候敬业不怕苦，私下里平易近人又愿意提携后辈，剧组的演员们打心眼里佩服他，不管年龄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都叫他一声“哥哥”。

·林冲周野芒：白衣秀士演禁军教头

饰演林冲的周野芒在《水浒传》有些特殊。

他是上海人，与《水浒传》中的大汉们气质似乎并不相符。

到剧组试戏那天，他穿着白裤子、白皮鞋，衣着讲究，打扮得相当帅气。

饰演鲁智深的臧金生看到他，脑海中立马浮现了四个字：白衣秀士。

看到周野芒，剧组的人都在质疑：不知道导演找这么个人来能演谁。

不要说大家怀疑，就连周野芒自己也怀疑自己。

当导演让他试林冲的戏份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演不了，导演找错人了。

自己一个南方人，又不会功夫，气质也不符合，怎么能演得了八十万禁军教头？

但是，导演就是觉得他行。

原来，周野芒曾为张绍林的一部戏配过音，那次合作让张绍林印象深刻，觉得周野芒是个懂戏的演员，所以坚持让他试镜。

能让导演青睐有加，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试镜顺利通过。

既然被选上了，周野芒自然要认真对待。

首先，他要弥补的就是功夫的短板，结果练得太着急，把自己伤到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虽然没有功夫底子，但剧组有一个厉害的武术指导，拍摄的时候，袁和平根据他的自身条件为他编排招式，实在演不了的就让替身上，这也算是一份优待了。

林冲应该是108好汉中最憋屈的。

他官位不低，夫妻恩爱，如果不是因为高衙内看上他老婆，对他多次构陷，把他逼上梁山，他应该是人生赢家，过着滋润的小日子。

可是，昏暗的世道无处安放岁月静好的日子，他的安分守己并不能躲避刻意找上门的麻烦。

林冲刺配沧州的路上，负责押送的公差董超、薛霸二人被高俅收买，让他吃尽苦头，险些丧命。

拍摄押送戏份的时候，林冲的脖子上带着枷锁。

这个枷锁并不是轻飘飘的道具，而是有三十多斤重。

因为装卸困难，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带着，只有吃饭、上厕所，才会卸下来。

林冲押解去沧州的镜头，路过的每个地点大概只有十几秒的镜头，但拍摄的时候，一个镜头却花费不只一天。

可想而知，周野芒在这一过程中的辛苦。

·鲁智深臧金生：为增肥伤害身体

剧中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鲁智深。

他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犹如从小说中走出的人物。

其实，在出演《水浒传》之前，臧金生并没有剧中那么胖。

他虽然有一米八三的大个子，但最初他只有170斤。

这个重量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有些胖，可对出演鲁智深来说，却太瘦了。

为了接近鲁智深的形象，他暴饮暴食疯狂增肥，两个月的时间，他的体重飙升到260斤。

快速的增肥方式对臧金生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甚至一度引发甲状腺肿瘤，不得不住院开刀。

很多演员之所以令人敬重，就是因为他们对观众、对角色存在着敬畏心。

为了接近角色导致身体受损的例子并不少见。

欧阳奋强为了饰演“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贾宝玉而整容，但因为几十年前技术不成熟，导致他的下巴留下后遗症，稍微有个刮风下雨，就不太舒服。

林芳兵为了饰演肤若凝脂的杨贵妃增肥50斤，之后又为了接下来的角色迅速瘦了40斤。

一增一减，导致她内分泌紊乱，后来花费数年时间调理身体，也让她在最火的时候淡出影视圈。

这些事情放到现在肯定值得大写特写，但对当时的演员来说，他们的初心很简单，就是要对得起角色，对得起观众。

《水浒传》中，鲁智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戏份，是倒拔垂杨柳。

为了拍这场戏，他险些丧命。

那么大的杨柳树单纯靠一个人，肯定是拔不出来的。

为了让杨柳树拔地而起，剧组找来了一个吊车，在鲁智深拔树的时候配合他。

可没想到，吊车用的是一根打了死结的旧钢丝绳，拍摄的时候，钢丝绳突然绷断。

断裂的钢丝绳威力巨大，扫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大口子。

最后绳子停下的时候，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钢丝绳离臧金生的头部只有一尺多的距离，如果绳子再稍微长一点，臧金生被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武松丁海峰：打虎险毁容

武松打虎是《水浒传》中有名的情节。

京剧、昆腔、高腔、川剧、滇剧、秦腔中都有武松打虎的剧目，漫画小人书中也不乏武松打虎的情节。

对于这段观众耳熟能详的故事，想要演绎得既符合原著，又得到大众认可，并不容易。

其他还好说，单单老虎的问题就难以解决。

道具组制作的老虎，虽然很逼真，但是不会动，可是真的老虎要去哪里找呢？

电视剧已经开拍了，剧组上下还在为老虎发愁。

一天，剧组突然有人从报纸上看到，在江苏淮安有一个驯兽团在进行老虎表演，而且有5只老虎。

剧组当即派人出发，将5只老虎全部租下来带到拍摄基地。

《水浒传》中有两场打虎的戏，一场是李逵救母，另一场就是武松打虎。

饰演李逵的赵小锐比较幸运，拍摄的时候他和老虎隔着一段距离，但饰演武松的丁海峰面对的挑战就大了——他要骑在老虎身上挥舞拳头。

武松打虎的戏份被放到最后拍摄，可是戏份拍好剪辑的时候，张绍林表示不满意。

因为从镜头里看不出丁海峰打虎的力道，他坚决要求重拍。

最后，剧组又从无锡动物园租了一只给游客拍照的老虎，让丁海峰打了几拳。

即使是被驯化的老虎，也是令人惧怕的，而且不能完全排除它的攻击性。

为了保障安全，拍摄的时候，导演和摄影师躲在一个铁笼子里，留丁海峰和老虎在笼子外面。

一次，拍完丁海峰单独的戏份后，他还没离场，老虎就被放了进来。

面对意料之外的变化，丁海峰被吓到了。

而老虎也被吓到了，并且作出了攻击人的反应。

全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人与虎静默对峙。

丁海峰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后来他发现，自己假装放松之后，老虎也慢慢收敛了自己的危险气息，这样危险才慢慢解除。

在拍摄一场丁海峰骑在虎背的戏份的时候，老虎突然扭转身体，按住了丁海峰的脸部。

幸好老虎的钩爪没有出鞘，否则丁海峰轻则毁容，重则性命堪忧。

虽然《水浒传》中有不少为危险戏份，但因为缺乏相关意识，剧组竟没有给演员买保险，而且所有人都没觉得不合理，也是令人诧异。

·其他

关于《水浒传》的幕后，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全剧尺度最大的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戏份拍摄之前，饰演潘金莲的王思懿和饰演西门庆的李强从未见过面，而他们的第一场戏就是吻戏。

拍摄的时候，因为两人不好意思，再加上又要注意镜头，又要听导演提醒，两人手忙脚乱，吻戏基本都在啃脖子。

饰演阮小五的张衡平是一名健美运动员，在剧组中，他不但要拍戏，还要担任其他演员的健美教练，而且坚持日常训练。

因为过度劳累，他一度胃出血，即使这样，在拍摄七星聚义的戏份的时候，他挂着水就去了片场。

《水浒传》演员中，真正有功夫的其实是武大郎的扮演者宋文华，他是北京武术队的一名运动员，还在武术比赛中拿过不少奖。

后来拍出《激情燃烧的岁月》《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康洪雷，也是《水浒传》的选角副导演之一，当年的历练，奠定了他后来荣耀。

……

流行是一时的，经典是永存的。

《水浒传》剧组人员，用艰辛的付出为观众呈现了名著的风采，成就了另一种形式的经典。

与此同时，《水浒传》也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演员，一批优秀的幕后工作者。

电视剧的拍摄结束了，但作品和培养出来的人才依旧在持续发光发热。

这，就是一个优秀剧组的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