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谈人生,谈的是两种人生,一种是老子的人生,那谈的是帝王的人生;另一种是庄子的人生,那谈的是隐者的人生。
老子强调无为,治理一邦,最好的方法不是去争权夺利,相反,要化,要与民同在,让老百姓自己管理自己;治理一邦是如此,圣人自己也要“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是一种淡化心志,不追求奢华的治世理念,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态度,于是,有了后世修真的道教。
庄子与老子相比较,更是关注个体的人生,他对治理国家毫无兴趣,甚至拒绝了楚国的相位。庄子去梁国见梁惠王,老朋友惠施以为庄子要与他争相位,在城中整整搜了他三天三夜。这当然是一个误会,于是,他一身褴褛去见梁惠王,以明其心志不在庙堂,而是逍遥于“无何有之乡”。
庄子崇尚的是自由,这种自由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言论自由,而是人生的自由。他之所以不屑于做官,因为一进了官场就不自由了,“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这就好比泽中的雉鸟,平日野食,自是辛苦,但是,真要有了主子,被关入笼子中,衣食无忧,但是,“神虽王,不善也”。其实,官场上的人,对下是”神虽王“,见了上司,比奴才还奴才。
有庄子这样的人生观,也就不奇怪后世为什么有那么多山林隐士?
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一个毛病,天下有道,做帝王师,哪怕退而求其次,做个绍兴师爷;天下无道,就做个山林隐士,无拘无束,精神自由,人生也自由,这大约就是道家的理想人生吧。
人生自由不等于人生享受,庄子书中经常讲到一些肉体残畸之人,但是,不妨碍人生的自由。
宋国的公文轩看到右师只有一只脚,很是吃惊,问这是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还是受到了人间的刑律?右师说都不是,我这是天生的。那又如何?上天只给我了一只脚,却给了我人的容貌;这让我明白,残疾也是一种自然,就像我的情况,并不是人为造成的,那不是也很自然?
人与人的不幸往往是自己比较出来的,其实,都是半斤八两。
郑国的名相子产,与申嘉徒一起师从于伯昏无人,申嘉徒是受了刑罚的人,也只有一只脚,子产发明中国成文法的人,也是郑国的名相,与受过刑罚的人一起读书,很不舒适,于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两人不要一起同行,要不我先走,要不你先走。
申嘉徒却告诉子产,你跟伯昏老师是白学了。伯昏这名字起的就是”目中无人“,你是一只脚,还是名相,在伯昏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因为人生的命运不可知,有人走运,有人倒霉,都不影响人生的逍遥。
古人有古人的生活方式,现代人的自由怕是越来越离不开大都市、高科技、互联网,就算是个道家的高人,大约也只能隐于闹市,而自由已成了梦想,即便互联网,也是法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