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康熙年间,朝廷在山东省青州府城南驻扎着数千绿营兵。
有一天,绿营兵校尉(从九品)陈桂良带着二随从去济南府公差,返回青州城时天已经黑了。看看离营地还有数里之路,桂良便和随从商量,找个酒店喝两壶,休息一下,明天再归营交差。
三人信步走进一家酒店,店门口有一块醒目的招牌,上面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三人刚跨人酒店的门槛,一个叫李贵的店小二便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安顿好客人后,李贵便张罗着炒菜打酒去了。
两位随从一个叫文昌,另一个叫黄胜,都是陈校尉手下的亲信头目。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
因为公差办得顺利,加之那个叫文昌的说他有个在将军身边的朋友透露,陈校尉可能被提拔重用,桂良一时来了兴致,大呼小叫地喝起来。大家边喝边闲聊。
喝到高兴的时候,文昌说:“陈爷升了官,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小兄弟啊!”
桂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我桂良若真能得到重用,一定会在将军面前保举两位老弟。”
文昌和黄胜听后,忙起身敬酒:“感谢关照,祝陈爷官运亨通!”三只酒杯“哐”的一声碰在了一起。
几壶酒下肚后,大家都有些醉意了。这时,桂良大声吆喝李贵:“小二,快腾一间上等的好房间,爷们要休息了。”
李贵殷勤跑上前来,拱手道:“几位大爷,实在对不起,客房都住满了。只剩下一间通铺还有三个床位,您老将就一宿怎样?”
这桂良是个性情暴躁的汉子,体魄强壮,做事胆大,像头豹子。如果今晚不喝酒倒也罢,一喝酒他那豹子脾气就上来了,一挥手把李贵推了个趔趄,吼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李贵吓得连声道:“是,是。”
不一会儿,醉仙楼的掌柜赵诚信赶来。这赵掌柜的一个远房表兄在京城任礼部侍郎, 平日知道他背景的人都让他三分,因此, 一般的客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虽说绿营兵不敢轻易得罪,但赵掌柜自恃后台硬,不愿低三下四,于是上前作揖道:“诸位官爷,失敬,失敬,不知有何吩咐?”
桂良粗声粗气地说:“快给爷们腾一间上等的客房。我们公文在身,与人杂处,倘有个闪失,你吃罪得起吗?”
赵诚信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舒服,便不亢不卑地回答:“小店确实住满了人,在下实在没有办法。”
桂良平日见到的店主都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今天这赵诚信竟然硬顶他,顿时酒劲火气一齐上来,一拍桌子喝道:“没有也要给大爷腾出来!”
不想那赵掌柜也来了气,回了一句:“如果嫌小店不好,请诸位另投别处就是了。”
桂良按捺不住,“呼”地站起来,一拳打过去,幸亏被文昌和黄胜拉住。
这样一闹腾,酒店顿时大乱。一位客人见状,大声说:“诸位切莫伤了和气,在下独住一间,腾出来给几位官爷就是了。”
李贵忙道:“多谢了,客官。”然后把掌柜的推了出去。
桂良和两位随从又回原桌坐下。 桂良余气未消,嘴里还骂咧咧的。 那位客人小声道:“这店掌柜叫赵诚信,是本朝礼部侍郎的表弟,别再惹麻烦了。 ”
桂良一听更火了,大声道:“礼部侍郎又怎么了? 老子照样刀砍了他!”
这时,店小二笑着过来赔礼,恭维地劝解:"几位大爷别生气了,我家掌柜的和老婆闹 了点别扭,老板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所以掌柜的心情不好。 还请多多包涵!”
经李贵一解释,桂良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三个人酒也不喝了,就跟着来到客房。桂良和黄胜酒喝多了,躺下后不久就打起了呼噜。
文昌是个笑面虎,鬼心眼儿挺多,可能是这个缘故吧,睡眠一直不好。半夜时分,桂良起身出去小便,文昌还没睡着,因为夜深了,没有出声。
翌日清晨,桂良和两个随从饭也没吃,便收拾行李上路了。刚出城南门,忽然后面有十几位衙役飞快地追来。大家正在迟疑之际,衙役已经围上来,里边竟然还有李贵。 桂良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捕头阴笑道:“你涉嫌杀人,自己心里有数。”说完就命衙役搜身。
黄胜怒道:“我等奉命出差,有重要公文在身,岂能随便乱搜?”
那捕头不屑一顾,向衙役们一挥手:“搜!”一个衙役从文昌的口袋内搜出了一些金银首饰,文昌大吃一惊。桂良疑惑之际,捕头突然抢过他的佩刀, 抽出一看,竟然沾满血。桂良傻了。
这时,捕头冷笑道:“物证在此,你们还有何话说?”说完,命衙役把他们绑了,押回益都县衙门。
益都是青州府的首县,县城即府城。 知县叫马云端,贵州铜仁人,岁贡出身,虽算得上勤政爱民,却因年老才疏,往往好心办错事。
清晨,李贵到县衙报案,说是店掌柜夜里被杀, 他知道被害人是当朝礼部侍郎的表弟,不敢怠慢,根据李贵提供的线索,马上派衙役前去追捕桂良等一干嫌疑人。
这马知县吃完早餐,还没来得及漱口,忽听嫌疑人已经抓到,急忙升堂问案。
马知县先喝问证人:“李贵,你把案发的经过细细说一遍,不得添油加醋。”
李贵跪在堂上,磕头道:“大人,小人今早到掌柜的房间打扫,推门一看,惊得大叫起来,掌柜的已经被人杀害了。因昨晚那位军爷与掌柜的争吵,扬言要杀了我家掌柜的, 今早又走得匆忙,所以小人心里怀疑,就急忙跑来报案。”
听完李贵的讲叙,马知县一拍惊堂木,喝向:“堂下杀人犯,现人证物证俱在,还不从实招来!”
平日人们都让着桂良,现在他惹火上身,竟一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申辩。
黄胜说道:“大人,小人是被诬陷的,我们岂能因此小事杀人害命?”
马知县厉声道:“分明是平日骄横惯了,一时怀恨在心,又见财起意,夜间乘人不备杀了店主。要不,从你们身上搜出的金银如何解释?“说完,便要动大刑。
身体瘦弱的文昌一见衙役抬来的大小刑具,吓得浑身发抖,急忙争辩说:“大人,小人冤枉。昨夜小人睡不着,曾见桂良半夜出去,不知是干什么。”
马知县听罢,转向桂良:“你身为绿营军官,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去做啥?”
桂良答道:“小人昨晚酒喝多了,半夜出去小便一次,决无杀人之事。”
“胡说,分明是诡辩。来人,把桂良和黄胜吊起来,各鞭八十。"马知县大怒道。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架着桂良和黄胜行刑,马知县捋着胡须看了看文昌,说:“文昌提供杀人证据有功,当堂释放。但不得远行,以便传讯。"文昌如释重负,磕头谢恩而去。
几日大刑下来,桂良和黄胜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夜晚在死牢里,黄胜长叹一声,说:“陈爷,如其这样生不如死,还不如招了少受皮肉之苦。”
桂良怒目圆睁:“肯定是文昌这小子陷害我们,想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
黄胜说:“这家伙平时巧嘴滑舌的,又极会钻营,冤枉不了他。"俩人把文昌咀咒了一顿。
又过了几次刑,二人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好屈打成招。但马知县并不就此罢休,冷笑道:“其他赃物在何处?”
桂良回答:“只有这些。”
“胡说,据赵诚信之妻说,还失窃50两银子和一个和阗玉马。”
桂良和黄胜面面相觑。桂良说:“小人们的确没见到那些东西,请大人明察。”
马知县大怒:“该死的贼军头,既然招认了杀人罪行,还隐瞒几两银子干什么?再打!”
于是俩人被打得死去活来。桂良只好说:“路上走的仓促,丢了。”
马知县哪里相信?说声:“再打!”
一阵乱打之后,见他们实在说不出来,便让他们在供词上画押。
案子具结,报送青州府衙门。青州知府王国昌是江西南昌人,三十多岁年纪,进士出身,善断疑案。他阅罢案卷,顿感马云端审案草率大意,疑点重重。
从案情上看,桂良虽说是个火暴性子,但心地不坏,不至于因吵几句嘴就杀人。疑点最大的还是遗失的财物,既然犯人把杀人的罪行都招了,其他就没必要隐瞒了。为慎重起见,王知府决定亲自重审,并命马知县到知府衙门协助。
且说马知县接到知府大人的公文,立即押解一干人犯来到知府衙门。王知府逐个审问。
最后,王知府环视大堂,说:“怎么不见死者的妻子呢?”
马知县起身笑答:“案发时死者的妻子不在现场,所以没传她……”说罢,马知县喝令随从,“速将赵诚信的妻子吴氏带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子在衙役引导下走进大堂。王知府看那女子,体态丰满,面泛红光,不像有丧夫之痛的,心里顿生疑惑。
待那女子跪下,王知府喝问:“堂下跪的可是赵诚信之妻吴氏?”
那女子低着头答:“民妇正是。”
“赵诚信被杀那天,你在何处?”
“民妇回娘家去了,事后才被通知,没想到…….”
“你家所失财物是你清点的吗?”
“是的。”
“你对家中的财物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平日的明细账目都是民妇管理,所以对家中财物了如指掌。”
王知府没有问出破绽,便说:“好,你且退下。需要时再传你。”
王国昌把当事人审问了一遍后,对着案卷推敲再三,想想吴氏那神态,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知县哈着腰站在一边,弄不明白知府大人笑什么,想问又没敢问。
几天之后,有个算命人打着麻衣神相的幌子,在“醉仙楼”附近走动。这条街属青州城的繁华地带,道两旁店铺林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看看晌午了,算命人走人“醉仙楼”对面的一家饭馆,找了一张靠窗口的桌子坐下,要了两个小菜,面朝窗外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酒才下肚,算命人就看见吴氏在对门店堂指手画脚地不知说什么,那表情兴高采烈。
算命人不动声色地扫视了身边坐着的客人,又见年轻的店主从里屋出来,便主动搭讪道:“掌柜的,好一副贵相呀!”那掌柜的看了一眼没理会。
算命人又说:“掌柜的现有三个儿子,可你命中有五个儿子,将来要五子登科。另外你父母双亡,妻子才去世……”
店主一听大为惊奇,因为他从小是个孤儿,妻子去年因难产丢了性命,眼下有三个儿子。店主知道遇到了高人,顿时变得诚惶诚恐,问道:“先生是如何算出来的?”
算命人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看你眉心上的那颗黑痣 ……”不一会儿,两人就啦呱上了。
突然,算命人对着窗外瞧了一会儿, 对店主说:“看,对面店的那个妇人,脸上也有颗痣,但她那颗痣与你这颗就不同了。她是……”说到这里 ,算命人欲言又止。
店主急了,忙问如何。算命人只是微笑着摇头,并不说话。店主好像忽然明白了,也笑着道:“先生不说,我也知道了,唉,这个女人……”
“说说看你知道了什么?”算命人故作神秘地问。
店主说道:“反正先生神机妙算,说一说也无妨。这女人水性杨花,不久前她丈夫被人杀了,没了约束,行为更加放荡起来。”
算命人自言自语地说:“果然如我所算,一点不差。”又聊了一会儿,算命人付了酒账,便扛着招幌走出店门。
算命人直奔青州府衙。原来他是知府派去了解吴氏的衙役,那个年轻店主的情况事先已摸清了。 王知府听了衙役的禀报, 就选派数名衙役昼夜监守在醉仙楼周围。
一连几天,醉仙楼没一点动静,衙役们沉不住气了。
这天早晨,突然发现吴氏打扮得干净利落 ,挎着个包袱走出了店门。衙役们立即尾随其后 。跟踪了十几里路,一个衙役飞快地回去禀告。
王知府命人把李贵传来,问道:“你家内掌柜吴氏到哪里去了? ”
李贵答:“她大清早回娘家去了,说住几天才能回来, 让我代她料理店务。”
王知府听罢,让李贵退下 ,然后密令衙役埋伏在吴氏娘家附近。
当天晚上,夜半时分, 吴氏突然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轻轻地开了后院门, 从门缝伸出脑袋向外张望着。这时,一个黑影猫着腰跑到门前, 闪电般地钻了进去。
于是,吴氏和那人手拉着手, 悄悄地回到了吴氏的卧室。这一幕,衙役都看在眼里。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吴氏卧室窗下,侧耳倾听房内的动静。
屋内传出一阵打情骂俏的淫笑声。“格格格,那小子也想勾引我,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
“表妹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休想把你抢走。"
突然,门被衙役一脚踢开了,这一对男女吓得魂飞魄散。
翌日,王知府升堂问案。吴氏和奸夫跪在堂下颤抖着。王知府对奸夫厉声道:“你姓甚名谁?与吴氏通奸多长时间了?”
奸夫磕头道:“小生姓刘名耀祖,和吴氏是表兄妹关系,因自幼青梅竹马,所以长大后有了苟且之事。”
“你与吴氏合谋杀死赵诚信,又设局栽赃,罪不可恕!”这刘耀祖是个书生,性情懦弱,听后大哭起来:“大人,冤枉哪!小生决无杀人之事。”话没说完,裤子已经尿湿了。
吴氏一见表兄的可怜相,也哭诉道:“青天大老爷,我们确实没有杀人啊!”
王知府岂肯相信? 怒喝道:“大刑伺候,看来不受皮肉之苦是不会招的。”
一阵夹棍,痛得刘耀祖鬼哭狼嚎 ,吴氏也被夹得死去活来。吴氏和表兄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没等第二次动刑, 刘耀祖便喊:“我招,我招。”
吴氏在一边急了,哭着说:“表哥,你可不能乱招,那是要杀头的呀。 ”
马知县喝令掌嘴,几个衙役上来左右开弓 ,把吴氏的脸打得像个发面馒头。
刘耀祖听了表妹的话犹豫了一会儿,又被狠打了一顿,才招供:“赵诚信是我杀的。我与表妹私定终身,姑妈却为了钱财,把表妹嫁给开酒店的赵诚信。那男人十分粗鲁,经常虐待表妹。表妹每次回娘家,必找我诉苦。因而。我便杀了她的丈夫。”
王知府听了他的供词,问道:“你杀人后财物放到哪里了?”
刘耀祖豁出去了,随便说:“都塞入几个官兵的行李袋中了。”
“你胡说八道,他们袋 中 只 些 碎 银子,快说,那只和阗玉马藏在何处? ”
“小生委实不知,冤枉啊!”刘耀祖又哭起来。
陪审的马知县怒喝道:“好你个奸夫,死到临头还想沾点小便宜,再上夹棍。 ”
刘耀祖疼得尖声叫 道:“别……别打了,小,小生愿……愿招,那东西在我家房中床底下。”
“停下,速到刘家搜取赃物。 ”王知府吩咐道。
审完这起通奸案,王国昌和马云端走入后署,饮茶休息。马知县问起大人如何知道桂良有冤, 张氏有奸,王知府如此这般说了自己的判断。
马知县暗暗佩服知府大人明察秋毫。
两人谈话间,前去搜查的衙役回来禀告:“刘耀祖家中没有发现赃物。”
王知府颇感意外,又升堂审问。 这次刘耀祖显得很沉静,听说没有搜到赃物, 便声称放置床下时间太久,被人偷走了。
马知县火了,喝道:“死到临头,还想贪财,给我打。”
刘耀祖一听打字,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哀嚎道:“饶命,打死我也说不出在哪里。”
王知府心中又生出疑团,示意衙役不必动刑,宣布退堂。
话分两头。再说那个叫文昌的,回去复命后被升任校尉。他与桂良和黄胜毕竟兄弟一场,便找了个空闲,打通关节,到死牢来探望。
桂良见文昌一身校尉装束,冷笑道:“无耻小人,卖友求荣,用心险恶。”
文昌苦笑道:“老兄 ,你误解了。”
这时,黄胜忍不住说,“文昌,做人可要有良心,平日陈爷待你不薄。”
文昌争辩道:“两位老兄,我决没干那种伤天害理的无耻勾当,当时说出老兄来,是怕连累自己。我回去后心里非常不安,这不,忙完了公事就赶来了。”
桂良哪里信他的话,大喝一声:“滚!”文昌见误解已深,再呆下去自讨没趣,就赶紧出了死牢。
退堂后,马知县问知府大人何不趁此结案,王知府说:“赃物未获,人命关天,岂能轻易定案,你看刘耀祖那胆小如鼠的孬样,像个杀人犯吗?”
马知县不服道:“大人,下官也接触过不少奸杀案,那些狗男女平时看似老实,但欲火上来了什么事都敢做。”
王知府说:“马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毕竟牵涉人命,慎重些好,还是让本府再考虑一下吧。”
一连几天,王知府足不出户,在后署仔细研读案一天,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条绝好妙计来,正要喊人依计行事,马知县匆匆闯进来。“大人,下官抓获一个重大嫌疑犯。”
马知县喘着粗气说。王知府颇感意外,问:“谁?”
“那个被下官放走的绿营兵文昌。”
“快详细讲讲事情的经过。"王知府急切地说。
原来文昌探狱后,桂良和黄胜怒气难消,认为极有可能是文昌夜半杀人,嫁祸于他们二人。理由有三:一、三人始终在一起,为何只有他们两人受诬?二、文昌明知桂良出去小便,却含糊其词:三、文昌觊觎桂良的职位很久了,担心桂良不得升迁,或升迁后不提拔他,而黄胜又是主要竞争对手,故一并设局栽赃。特别是文昌来时已荣升校尉,两人越发感到这是文昌的一个阴谋。
于是,二人向狱卒要了笔墨,上书知府和知县,揭露文昌的罪行。马知县阅后大喜,他认为这是很可能的。如果文昌就是杀人凶手,自己错审桂良的责任就可推脱,说不定还能立功呢。于是立即派衙役追捕文昌。
再说那个文昌,自从当上校尉后好不威风,经常在青州城喝酒行乐。这天,文昌走在青州城的大街上,被几个衙役不由分说捉到益都县衙。
衙役报告从文昌身上搜出30两银子。马知县大为高兴, 当即跑到知府衙门向王大人报告。
王知府听完后,心里犯了思量。他本来也怀疑过,但考虑到文昌没有作案时间,就排除了。现在听了马知县的禀报和文昌所带的银两,也就不敢妄断了。
当文昌被押到后,王知府说:“这堂案子请马大人审问。”
马知县回了声:“下官遵命。”便端坐在大堂上,喝问道:“凶犯文昌,险些被你蒙骗,如今杀人赃物在还有何话说?”
文昌强辩道:“小人不明白大人的话。 ”
马知县厉声道:“你为了升迁,设局杀人,嫁祸桂良和黄胜二人,本县说的不错吧? ”
文昌气愤道:“马大人有何证据?”
“你身上带的银两从何而来?”
“那是小人到青州城喝酒的。 ”
“胡说,绿营离城区只不过三四里地,你一个校尉带这么多银两喝酒,谁信? ”
问到这里,文昌干脆说:“桂良和黄胜两位兄长蒙冤后,小人多方筹措资金准备搭救, 没想到他们误解了小人,小人探狱时挨了一顿臭骂,一气之下,就把银两用在了喝酒行乐。”
马知县根本听不进去 ,大怒道:“好你个巧嘴滑舌的刁徒,大刑伺候!”
“记得赵家所失赃物是50两纹银和 一个和阗玉马,而小人身上仅有30两,大人如何硬说是赃物?”文昌又辩道。
这句话把马知县问住了。他话锋一转,命衙役搜查文昌的住处。几个时辰后,衙役禀告 :文昌住处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马知县命上大刑。
这时,王知府发话了:“这顿刑罚暂时记在他的名下,本府另有要事,退堂。”
退堂后,马知县问知府大人:“为何不审下去?”
王知府微笑着说:“文昌和桂良、黄胜一样 ,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可先把他押在监狱 ,本府已经想出一个引诱凶手的妙策。”
翌日,青州府衙门贴出告示:某年某月, 醉仙楼附近街道的百姓一律到衙门口集合,不得有误。告示张贴以后, 人们都猜测谋杀赵掌柜的凶手已经抓获,可能是让人们去观看审判,所以到了那天,百姓早早地来到规定的地点。
街长们清点完人数,报告说除了部分老人和几个青年人外,其余的人都来了。知府王国昌从衙门内走出来,向人群扫视一眼,然后便大骂街长,命他们明天一定把当地的百姓集合齐。街长们不知知府大人要公布什么重大事情,都点头哈腰地连声说:“是,是。”最后,王知府让百姓散去,只留下一个七旬老太太。
约摸半个时辰,老太太从衙门内走出来,步履蹒跚地向自己家里走去。半路上,突然从街旁冒出一个青年人,拦住老太太就问:“大娘,今天王大人为什么要留下你哪?”
老太太叹了一声说道:“谁知道呢?他们把我弄到那里,也不和我说话,只是拿些果品让我吃。我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就没敢吃。”那青年人和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分路走了。
第二天,人们都纷纷到衙门口集合。街长们清点后发现,还有几个老弱病残的人没有来王知府走出来,又把街长们骂了一通,让人们明天再来。
这一次,王知府亲自把那位老太太扶进衙门。
人们似乎觉得知府在耍弄人,都议论纷纷地埋怨着。
太阳落山的时候,老太太又从衙门内走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落泪,想想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犯了哪一点王法?她走着走着,昨天那个青年人又冒出来,急切地问道:“大娘,官府欺负你了?”
老太太见是上次碰到的那个人,便说:“可不是嘛,只是说明天有什么事要宣布,让我一个老太太呆在衙门干什么?”
那青年人连声应和:“就是,就是,什么奇怪事都有。”边说边岔路走了。
第三天上午,醉仙楼附近能来的人都来了。王知府从衙内走来,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 ,大家都知道前不久醉仙楼赵掌柜被杀,现在凶手已查清, 只待再取一些证据便可结案。各街的老少有知情者,必须马上到衙门报告。”说完,让大家散去,又把那位老太太留下。
午后,老太太被放出来,她喜滋滋地一路走着,那个青年人又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热情地问:“大娘,今天看你满面春风的,一定是遇到好事了吧?”
老太太笑道:“我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了呢,原来是官府要了解下情,今天和我谈了半天,临走时还送我五两纹银。”
“恭喜你,大娘。"那个青年人忧心忡忡地走了。
再说自从吴氏被拘留后,醉仙楼的事务完全由李贵代理。李贵虽说才20多岁年纪,在伙计中资历却最老,又善于管理,所以酒店的买卖依然兴隆。
数日后,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走进醉仙楼 ,李贵一看便掂量出不是一般的人,就把他让进一间 上房。
那客人果然阔绰,每到晚上都要摆一桌上等的酒菜,独自享用。李贵亲自上菜,有时客人还邀其喝两杯,时间一长,两人就混熟了。
李贵讨好地问 :“看你大包小包的一定是发了大财了吧?”
富商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凑了笔银子,打算做笔大生意。"李贵一听,对富商更加敬重。
一天清晨,富商对李贵说:“兄弟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回来,麻烦你照看一下东西。”
李贵连声道:“兄长尽管去,没问题。”
第二天早晨,那富商和另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满面春风地回到醉仙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李贵亲自上去送茶,一敲门,那富商突然揪住李贵的衣领, 大喊道:“好你个奸贼,敢偷我的银子,快还给我,否则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李贵大惊,争辩道:“你血口喷人,你说我偷了你的银子,有何证据?”
那富商大声说:“那天喝酒我向你透露了身上带有大量银两,没有外人知道,没想到你竟是个不义之徒。”
两人争吵间,在外边巡逻的衙役闻声跑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富商诉说丢失银子的经过,一个衙役对另一个衙役说:“你在此看着,我回衙门多叫些弟兄来搜查。”另一个马上沉下脸说:“店里所有的人不准动,等待搜查。”
此时,李贵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有话说不出来。
约摸半个时辰,一队衙役向醉仙楼飞奔而来,包围了酒店,并闯入李贵的房间搜查。
李贵的妻子知道大祸临头,一下子瘫软在地。衙役们翻箱倒柜,搜出了一大包银两和一个和阗玉马, 立即回衙报告。
这边李贵被直接带到知府衙门。王知府马上升堂问案。他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凶犯李贵,你杀人越货,嫁祸于人,该当何罪?”
李贵佯装不知,说:“小人确实没偷客商的银两,是他凭空诬陷小人。”
王知府命衙役把赃物倒在李贵面前,李贵一见那只和阗玉马,嘴一颤说不出话来。
这时,王知府大喝道:“传吴氏!”
吴氏被押到堂上,一见李贵,怒火冲天,大骂道:“你这遭天杀的,调戏我不成,又杀我丈夫,劫取钱财 ,你好恶毒啊!”说完,泣不成声。
“传证人!"王知府又高声道。 一位老太太被衙役引到公堂上,她一见李贵就说:“不错,就是这个青年人,每天都向我打听消息。"
李贵还想辩解。王知府拿起和阗玉马说:“这上面有杀人凶手的血印,仵作验看手印。 "
一个老年仵作把李贵的指纹与玉马上的指纹对照检验了一下, 喝报:“禀大人,这玉马上的血手印正是李贵的。”
李贵一下瘫软在地上,哀声道:“不要动刑,小人招供就是了。”
原来,李贵自从来到醉仙楼,便对生性轻佻、年轻俊秀的老板娘产生了非分之想。但他是个地位下贱的小二,虽然三番五次地挑逗暗示,那吴氏根本不理睬。
李贵对此怀恨在心。吴氏与丈夫感情不和,经常吵架,吴氏性格泼辣,每次吵架都要跑回娘家 ,赵掌柜也无可奈何。李贵看有机可乘,便欲杀死赵诚信,夺其钱财,然后设法占有吴氏。主意已定,李贵每日寻机欲动。
那天桂良等人前来投店,与赵诚信发生争吵,桂良一句“惹火了老子砍了你”提醒了他,何不半夜借刀杀人?
于是,夜里李贵潜伏在桂良等人的房间外边,准备偷刀刺杀赵掌柜。
刚要推门潜入,突然桂良出来小便,李贵只好耐心等待。又挨了很长时间,李贵听到房间内传出呼噜声, 这才蹑手蹑脚地潜人房内摸到一把佩刀,然后用这把佩刀潜入赵诚信的卧室,杀了掌柜的, 又翻找到一包银子和一个和阗玉马。
为了造成一种假象,李贵在潜回桂良的房间还刀时,故意往一个包里塞了一些银子。
当李贵看见桂良和黄胜虽被打人死牢, 但官府久久不肯结案时,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后来官府捉奸,刘耀祖和吴氏被逮捕归案,李贵这才高枕无忧。又过了些日子,李贵发现官府纠集所有百姓查找破案线索,心里又犯了愁,担心被查出蛛丝马迹,于是便冒险频频向老太太打听消息。 他哪里想到,那个老太太是个诱饵,那个富商是衙门派去的一个衙役。
这个案子反反复复,真假难辨,历时三个多月才真相大白。最后,青州知府王国昌判决如下:“桂良、黄胜和文昌当堂释放。刘耀祖和吴氏以通奸论处。李贵处以斩刑,呈报刑部复核后执行。”此案侦破后,青州百姓无不称赞王知府秉公执法,断案如神。
康熙皇帝知道了这个案子,王国昌被擢升为山东按察使。那个马知县因年老昏聩,令其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