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枪》发表于1935年，是现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也是老舍文化小说的扛鼎之作。

小说其实主要写的就是沙子龙。沙子龙凭“五虎断魂枪”在西北二十多年所向披靡，享有“神枪沙”之威名。但是天下大势已经变了，火枪大炮亦使镖师沙子龙昔日的武艺与事业都像梦一样变得子虚乌有。当下是火车、快枪，有了火车就不需要传统的马车驴车，有了火枪就不需要靠镖师的武艺。

所以沙子龙只好改行，镖局变成客栈。但沙子龙内心深处却仍视武艺为最爱，常在夜间关好小院门，独自拿起枪来熟习、欣赏、叹息，并固守绝技不传，用精神自卫来与时代较劲，以平衡内心对往昔的留恋和现实的失落。

王三胜是“沙子龙的大伙计”，两只牛眼，一身横肉。镖局改成了客栈，王三胜也只得随波逐流，由走镖沦为卖艺，在土地庙献艺，吹嘘“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但可惜他使尽浑身解数耍刀舞枪，让然生意萧条，观者捐献不多。其实他武功不济，只能以力胜人，这唬唬外行，全无内功。

可是，王三胜这个人又争强好胜，喜欢跟人比武，于是跟孙老者在土地庙比武。孙老者其实有绝佳内功，与王三胜比武，紧盯着王的枪尖儿，神威内蕴。结果兵刃未接，王三胜心里先就虚了。交起手来，孙老者小试手段，便将王三胜打得落花流水。

被打败的王三胜想激沙子龙为他报仇，挽回一点面子，但沙子龙却无动于衷。没办法，失去了沙子龙强有力的支撑，王三胜和其他徒弟“都不敢再到土地庙去卖艺”了。

老舍的《断魂枪》其实跟鲁迅一贯批判的主题是一致的，说的也是国民性问题。沙子龙的枪法固然“打遍天下无敌手”，可那终归是旧社会、旧制度下的生存方式。沙子龙越是怀念曾经的辉煌，就越是说明了国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沙子龙怀念过去，本质上是国人对旧社会、旧制度的怀念，对君主专制的怀念。我们断不了旧社会、旧制度的根，断不了君主情结，就永远就走不出来。

“一个文化的生存，必赖它有自我批判，时时矫正自己，充实自己，以老牌号自夸自傲，固执地拒绝更进一步，是自取灭亡。”

纵然君主专制在历史上创造了所谓的先进文化，一段历史时期甚至被称之为“盛世”，但他依然是一种剥削、压迫和奴役，是一种人治，而不是法治。是一种专制制度，而不是自由制度。

人治和专制下的盛世都只是一种开明专制带来的，依赖于君主，一旦君主变得昏庸无能，喜怒无常，成为暴君，那么，一切都将付之东流，人亡政息。

君主专制下，天下一切大权都集中于君主一人身上，君主号令天下、唯我独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主之下，所有人都是臣民，君主掌握全天下的生死。君主拥有全天下的财富，所有财富都是君主的、皇家的。天下人的生死和财富都在君主一念之间，一句话就可以判断人的生死，剥夺臣民的财富。君主凌驾于一切法律、制度之上。

当然，君主不可能一个人行使权力，他必须依赖庞大的官吏集团来行使权力，完成统治。而官吏任命权在于君主，君主通过自上而下的层层任命方式来完成权力的确认和行使。这就使得官吏的权力来源在于上级，在于君主，而不在于人民。人民自然无权过问官吏权力的行使，官吏行使权力也自然不用过问人民的想法，他们只需要伺候好上级即可，因为上级掌握了他们的任命和升迁。

因此，整个社会治理充满了武断、任性、野蛮和暴力，民众只需要服从、顺从，听从上级的安排。而官吏权力也几乎是不受任何限制、制约和监督，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对民众进行任意的驱使，甚至暴力对待，敲骨吸髓的压榨。

君主专制，高压统治之下，民众奴性十足。面对一个长期专制的国度，大革命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大革命之后，那个社会依然是一个充满了等级、不平等、不自由，没有法治、只有人治。

而君主和国民仍然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在封闭式的空间里，坐井观天，上诈下愚，做他们的春秋大梦。老舍其实是借沙子龙断魂枪的泯灭，发出呼啸，以期唤醒那些仍倘佯在“大梦”中的国民的灵魂。

本文参考文献：

老舍.《断魂枪》

李满.老舍《断魂枪》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