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笑话讲,一个魏国温邑的人来到东周,东周的关卡排查得比较严格,他被拒之城门外。
温邑人:为啥不让我进去啊?
门吏:你是外地人吧?
温邑人:瞎扯。我土生土长的东周人。我古汉语说得不溜吗?我礼仪做得不到位吗?我对咱们东周不了解吗?我分不清“鬲甗甑簋盨簠笾卣罍斝觯匜”这些东西吗?你凭什么说我是外地人?
门吏:我们东周没有黑人。
当然后面只是个玩笑。《战国策》里的故事是这样的:温邑人入城不得,又不承认自己是客人,反而说是周地的主人,于是门吏问他住在哪里,结果此人回答不上,门吏就把他囚禁了起来。
东周君听了这件事有点好奇,派人去问:你明明不是东周人,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客籍人士呢?
这个人说:我小时候读过《诗经》,《诗经》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是周君的天下,我是周的百姓,怎么会是外地人呢?所以我说自己是周地的主人。
周君听得老怀大慰,就把这个人给放了。一句话就起到了身份证的作用,就像在网络上识别别有用心的人“你要能对上暗号我就相信你是中国人,来,宫廷玉液酒……”
温邑离东周王城很近,但毕竟是属于魏国的。温邑人的回答耍了个小聪明,不过可以看出在战国时期,周室名义上的主权还是被承认的,所以周君挺高兴。但是周君之所以要以他为外来人口,显然是因为其统治力已经仅限于王城一隅了——那个,兄弟,你知道“西兰公国”吗?
这故事看来平平无奇,顶天也就是让人赞叹一下温邑人狡辩的机智,但它在《战国策》里是比较少见的篇章,主要在于两句诗的引用。
三十三卷《战国策》里,引用《诗》的部分是很少的,仅有10处,这和《左传》《国语》等典籍不一样。《左传》里引《诗》219处,《国语》引《诗》25首27次,哪个都比《战国策》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这反映出了诗的功能在春秋战国时期功能的变化。在春秋时期,诗是贵族社会独特的交往方式,像《左传》里的引诗强调一种责任感,它负载着某种神圣的价值依据,具有一定的权威性;
但在战国的时候,诗所指涉的那种精神价值已经不太为人看重,失去了价值内涵,更不会用其来审视、指正自身的精神。引诗成为了一种纯粹的语言修辞术。换句话说,为了增强话语的效果,引诗变得更实用功利了。所以我们就能看出温邑人引用的诗句,不是要强调周王室的权威,而纯粹是一种狡辩,为了确保自己不受责罚罢了。
但在现在来这一手估计行不通了。假设这个温邑人去天津,又被查身份证了。
警察:身份证出示一下。你是外地人吧?
温邑人:瞎扯。谁说我是外地人。是我天津话说得不地道吗?是我不知道五大道吗?是我没吃过狗不理吗?你听,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警察:停,你这气口不对。我问你一句,“怎么地啦?你轧我脚啦!”下一句是什么?
温邑人:轧你脚?活该!应当轧你嘴!——怎么样,我是本地人吧?
警察:我们天津没有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