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九月,安葬完秦始皇,秦二世胡亥下诏继续修筑阿房宫,将骊山陵墓囚徒转移到阿房宫。
朝堂之上,秦二世、李斯、赵高三人旁若无人地谋划,如何诛杀蒙恬,再杀蒙毅,否则日后蒙氏扶持其他始皇子孙,对秦二世形成巨大威胁,李斯、赵高等人,覆巢之下无完卵。
以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为首的公卿大臣,多惋惜蒙氏兄弟之死,希望杀戮到此为止,而赵高恨极蒙毅,还想赶尽杀绝。
右丞相冯去疾出列道:“蒙氏兄弟为国之栋梁,今陛下无故诛之,必致群臣离心,将士丧气,臣以为不可。”
秦二世的立场不同,但凡得国不正者,最怕别人效仿,二世担心蒙氏兄弟另立公子为帝。秦二世不但要杀大将蒙恬,更要杀郎中令蒙毅。
蒙毅在郎中令的位置上二十多年,可以说一言九鼎、不恶而严。蒙毅掌管羽林、虎贲等帝国最忠诚的精锐之师,帐下郎骑多葵花向日、高山仰止。
赵高之弟赵成恰好也是郎骑的一员,即使赵高提拔赵成及亲信到多个关键位置,仍不足以掌控郎骑军。手上没有一支如臂使指的大军,赵高害怕,秦二世同样害怕。
赵高走到冯去疾跟前,厉声道:“蒙恬戎边十余年,麾下兵多将猛,且只认蒙氏,若日后蒙家发三十万铁军南下,试问谁人可挡?”
冯去疾年纪大了,怒目圆睁却忍住没说话,其子冯劫却未能压住火气,他也曾拜将,以军人的口吻说道:“长公子和上将军(蒙恬)拥兵三十万,其势足以定天下,却不敢忘先帝之恩,长公子饮鸩而死,上将军束手就擒。如今北军将印已交王上将军,蒙氏哪还有兵权。”
赵高戳指斥责道:“难道冯氏要和蒙氏合谋篡位!”
赵高人狠话不多,一顶高帽子,戴在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头上,二人闻言色变,任凭冯劫再有胆色,也不敢在秦二世面前爆发。而左丞相李斯,也有如意算盘,如果能顺势扳倒右丞相,李斯的位置又能前进一小步。
其他文武百官并不想卷入这种皇族内斗中,但觉得确实没必要再杀蒙氏兄弟,包括冯去疾在内,都把目光投向宗正(九卿之一,官职二品)子婴。子婴是秦始皇同父异母弟,宗正管理皇族事务,由宗室成员担任。子婴身份不同,作为长辈以及宗正,他都有话语权。
然而子婴欲言又止,始终没有为蒙氏说一句话,如果说连子婴都要明哲保身,其他公卿大臣谁还敢多言。
要杀两位肱股之臣,就要同时进行,以免节外生枝。李斯派心腹御史曲宫到阳周县和代郡,赵高派族人赵贲和女婿阎乐带死士跟随,以宣读诏书为由,将蒙恬、蒙毅分别骗入大帐,然后伏兵四起杀之。
秦二世将蒙氏夷三族,牵连者数千人,迁徙蜀郡。蒙氏一族,有一支在上郡,是蒙恬的亲族,随军镇守北方。这支蒙氏逃离上郡,横穿毛乌素沙地,再南下到安定郡,从此卸甲归田,避于深山,筑土堡以自保。自秦朝以后,公门宦海,文武百官,摩肩接踵,却没有一个蒙氏后人。
蒙氏自齐仕秦,三代昌盛,盛极而衰。王离不忍赶尽杀绝,只派兵佯装追赶,放这支蒙氏一条生路。虽三世为对手,竞争激烈时恨不能拼个你死我活,说到底也都是为嬴秦卖命。在对方诛三族,对自己完全不构成竞争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十月,赵高替代蒙毅,迁为郎中令。
图-秦始皇最后一次出巡
秦二世听人说,东方很多百姓不知道先帝已经驾崩,恐自己被天下轻视。当初始皇巡行郡县,海内畏服。秦二世便打算巡行地方,君临天下。
赵高极力赞成秦二世出巡,并且推波助澜,出了一堆坏主意。
首先让秦二世的十六个哥哥全部随行,每到郡县,令哥哥们当众行君臣大礼,让天下人看到哥哥们俯首称臣的模样。秦二世闻言,跳起来差点要亲赵高一口,不愧是帝师。不过卫尉公子将闾三兄弟守宫门,职责所在,实际有十三位哥哥随行。
第二除修阿房宫的少府章邯,其他三公九卿必须随行,除了彰显二世威严,也防止他们留在咸阳居心不良。
第三拜御史大夫冯劫为将军,去巴蜀招募能工巧匠。拜同母兄公子德为御史大夫,替代冯劫。
公元前209年一月,秦二世学秦始皇巡行天下,率领十余万大军开始东巡,一切仪制,仿始皇时办理。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公子德率文武百官随行,卫尉公子将闾三兄弟留守咸阳宫,其余十三个公子一同出发,咸阳兵力空虚。
秦二世的车架北上,来到上郡,安抚王离等诸将,以安军心。然后到九原,登长城,威慑大漠。再沿着长城以南的直道东进,视察北境防务,二月来到辽东,在碣石观沧海。
河北秦皇岛有座碣石山,是燕山山脉的余脉,有上百座奇险峻峭的峰峦,呈圆柱形,远望如碣似柱,极像直插云霄的天桥柱石,因此得名“碣石”。站在碣石山上远眺,东可看辽东湾,南可见渤海湾,北面是燕山山脉,西面是华北平原,有吞吐宇宙的气象。
秦始皇曾到碣石山观海,山下修了多座宫殿,统称为碣石宫。三国时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山上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远观“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操感慨“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既然“幸甚至哉”,便要“歌以咏志”。
再沿海南下,三月抵达会稽郡,安定江南民心,见有始皇所立之石,皆在旁加刻数语,以表始皇功德,彰二世威严。
四月,秦二世的车架回到咸阳。
在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里,郎中令赵高在咸阳也有不少布局。赵高将郎骑军带走,其弟赵成却以郎骑军的名义在咸阳招兵买马。赵高遭宫刑前,曾有一个女儿,后嫁给守咸阳城的士兵阎乐,此番正好也把阎乐调入郎骑军。赵成与阎乐在关中招募死士、游侠,招揽数千骑。待赵高回到咸阳,郎骑军规模达到万人。
秦二世刚踏入咸阳宫,卫尉公子将闾便告了赵成和阎乐一状,他负责咸阳宫防御,职务在身没有随行。
赵高绝非等闲之辈,立刻在秦二世前反告道:“公子将闾掌咸阳宫,还有两位公子辅佐,陛下居宫中,安危难保。”
秦二世听赵高之言,呆了半晌,方说道:“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赵高见秦二世心动,答道:“欲除此患,须用猛药。”
秦二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道:“朕授爱卿兵符,可便宜行事。”
赵高取了兵符,第一件事,清洗郎骑军。此时的郎骑,大部分都是赵成新招的,蒙毅的旧班底,多遭伏击,郎骑军彻底沦为赵高的亲兵队。
接着赵高对宗室下手,不分青红皂白,先抓对自己不敬的,严刑屈打成招,并株连数万人,一律定死罪。
不到一个月,秦二世的十七个兄弟(包括之前的扶苏)全部被诛,十二个公子戮(陈尸示众)死于咸阳;卫尉公子将闾等三兄弟想见秦二世,却被逼自杀;公子高自知跑不了,便求秦二世把他葬在秦始皇陵旁。
秦二世十个金枝玉叶的姐妹,也未能幸免。十公主生于深宫,个个细皮嫩肉,禁锢了好几日,已是黛眉损翠,粉脸成黄,经赵高等人一番摧折,磔(分裂肢体)死于杜县,香消玉殒。
始皇子女只剩秦二世一人,手足股肱尽去。其他大臣连坐死者更是不计其数,一时咸阳附近十室九空,没死的也逃了。
左丞相李斯的长子李由,是秦始皇的女婿之一,这次赵高肆行无忌,杀光十公主,包括三川郡太守李由的夫人。
赵高在军政要职上,都安插自己的人,他有一个原则:“一切要任,皆改用寒门白丁。贫者骤富,贱者骤贵,必能感激知遇,忠心耿耿。”这些寒门出身的人,杀人根本不分轻重,不知道底线在哪。
为了补充军队兵员,秦二世下诏从北方长城与南方岭南,各征调五万精锐镇守关中。北方的王离手捧诏书,与苏角、涉间等立即定下对策。
五万北军由上将军蒙恬的长史司马欣统率,护军都尉董翳监军,并都尉姚卬、周类、苏駔。这五万将士,大多是蒙恬的嫡系。
司马欣的祖父司马梗,在长平之战中立功,爵位是五大夫。司马梗的父亲,便是打下巴蜀的大将司马错。秦国灭楚国那年,项燕之子项梁被俘,关在栎阳监狱。当时年轻的司马欣在栎阳做狱椽,原楚国蕲县的狱椽曹咎买通司马欣,将楚国头号大将之子释放。
司马欣乃名将之后,身份特殊,好交朋友,但没什么原则,能哄得任何上司开心。司马欣放一个重要囚犯,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几年后,司马欣成为项羽所封的塞王。
而董翳是几个月前李斯派来替换扶苏的,王离把董翳派去做司马欣的监军,咸阳方面也没话说。王离借助这个机会,完全掌握北军兵权。而且王离也不忘上奏,请求秦二世调各郡县预备军北上,补充北军人数。
五万北军驻扎咸阳城外,秦二世与赵高都不信任这支军队,没有让他们参与宫城与咸阳城的防务。
秦二世与赵高商议后,下诏由少府(九卿之一,官职二品)章邯代管这五万北军。还记得秦国灭韩国吗,韩国南阳太守滕投降,始皇任命为内史。内史腾追溯先祖,是西周时期齐国西部的姜姓鄣(章)国,两个儿子分别为章邯和章平。
内史腾后来做过南阳太守,他在秦军中没有根基,便让两个儿子跟随王翦出征赵国。内史腾去世后,章邯做了少府,章平也在章邯麾下任职,监管不少大工程。
少府掌征收山海地泽收入、手工业制造、天子私用的府库及收入。少府是一个文官,不掌兵权,让毫无经验的少府章邯去管五万北军,秦二世和赵高才能安心。
北军五万就位,但南军五万却毫无音信,连使臣都没有回来。
图3-53秦朝南海郡
原来南军主将兼南海都尉任嚣因病去世,副将兼龙川县令赵佗深知秦朝已无力派兵南征。岭南三郡负山面海,东西数千里,赵佗遂打算自成一国。赵佗假作秦二世诏书,命其行南海尉事。赵佗令南海军北部的横浦关、阳山关、湟溪关等守将,说盗兵将至,急将道路塞断,设兵防守。
随后几年,赵佗屡次矫诏,陆续诛灭反对之人,用亲信接任三郡之县令。几年后秦朝灭亡,赵佗遂自立为南越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