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初中校友连砍女朋友7刀,33年后他拍出最好的华语青春片

翠丫看电影 2024-04-26 09:32:03

上个月,邯郸三少年杀人案被核准追诉,杀害13岁同学的三少年已经被刑事拘留。

法律再一次告诉人们,未成年不是犯罪的保护伞。

人们在震惊于少年杀人手段残忍的同时,也不禁会问,三个原本应该天真烂漫的少年,是如何变成杀人犯的?

究竟是为什么,让他们如此凶残,如此不择手段,如此冷血无情。

这则“少年杀人”的新闻,让人忍不住想起《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这部老片。

这部电影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文字的局限性,它也让我想起许鞍华说过的那句话:“有些东西,写不出来,才要拍成电影。”

故事改编自当年震惊台湾全岛的史上首例青少年杀人案。

牯岭街上,导演杨德昌的初中校友茅武连砍了自己女朋友7刀,致其死亡。

30年后,杨德昌则用了237分钟呈现了一个少年对世界逐渐幻灭的过程。

单写剧本就花了3年。

92个场景,数十位十三四岁的年轻演员,还有上百个角色关系纠结图。

杨德昌也花了一年时间给一帮没演过戏的男孩们封闭式训练,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真实的青春图景。

有声有色,触手可及。

很多电影里都会杀人。

只有在杨德昌的电影里,那不是杀人,那是整个世界的崩毁。

他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他用两个多小时创造的世界,在少年捅下去的那一刀里,灰飞烟灭。

那一霎那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捅了你一刀。

“原来你跟他们一样,对我好就是想改变我。你好可笑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和这个世界一样是不可改变的…”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是故事里的一个结果。

当牯岭街的少年们成为“杀人事件”的主人公时,他们亦经历了一场彻底、彻骨的自戕。

少年们的青春戛然而止之后,成为了焦点话题,也成为了社会上一个隐秘而又刺眼的伤痕。

当然,整个故事最容易代入的,还是主角小四。

扮演“小四”的演员张震在家里就被唤作小四 (杨德昌故意的) 。

小四一家随军从上海来到台湾。

父亲是奉公守法的小公务员,母亲在小学代课,没有专任聘书,每年提心吊胆等着续约。

家里共有五个孩子,负担很重,衣食拮据。

小四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小妹,那时的观念还是“女儿终归要嫁出去 ”,二哥已被退学。

可以说小四成了一家人的希望寄托。

小四平时成绩优异,但在考取中学时,不知什么原因国文的分数很低,只能到中学的夜间部读书。

夜间部的学生大多不爱学习,结成小团体或是加入帮派,在混乱的环境中寻求安全感。

小四沉默寡言、性格内敛,在家里很少和父母沟通,在学校里有几个朋友。

朋友爱折腾,组乐队,跟着帮派混一混,但小四总是站在边缘张望,很少参与其中。

他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保持着审视的态度,在习惯的孤僻氛围中待久了,不愿轻易走出去。

或者说,小四对自己该如何面对世界还充满疑惑,正用这种姿态慢慢寻找属于自己的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小四还是一个有强烈原则性的人。

因外表老实,小四有时会被小混混欺负,但他毫不畏惧。

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一旦有人欺负到头上,他绝不畏缩。

他总是据理力争,比如一个小混混抄袭了他的试卷,老师们不管真相如何,一起惩罚了两人。

小四对这样的处理很不服气,和老师争吵,结果引来更重的惩罚。

在常人眼中,这明显是不懂变通。

小四太老实,从不想着如何用更圆滑的方式处理问题,做事总是那么直接,而在老师眼里,这是叛逆和不识时务。

小四的这种性格特点和父亲非常相似。

父亲为人耿直,不愿借用公职与别人进行关系上的来往。

工作这么多年,他的职位一直不高,没什么晋升。

朋友和妻子时常劝他,在当下变动不安的环境下,人要懂得变通,懂得互相帮助。

父亲的原则性在成人世界中似乎更难坚持,时时遭遇两难的困境。

比如他不愿小四在夜间部读书,不得不通过朋友的关系尝试调动。

小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底也焦虑着未来。

在这个年纪,小四凭着孤僻的性格,依靠着内心的强力,在自己和混乱的世界之间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然而,这道线会随着成长不断模糊,个人生活终究和外部世界发生更深层次的触碰。

很快,这个时刻降临了,小明在小四的世界里现身,两人之间激起了朦胧的爱意。

对小四来说,这前所未有。

他孤独的内心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夏日的阳光,曾经保持疏离关系的冷淡的世界,忽然变得明亮和温暖。

“哪有什么原则可言,想生存就要顺应世界。”

小明和小四仿佛是两个极端

可惜的是,小明似乎不是一个能为小四带来持久阳光的人。

她的性格、处事方式与小四差别太大,甚至是针锋相对。

父亲早逝,小明从小跟着母亲艰苦生活。

她们没自己的房子,母亲到富足人家做佣人,她们就寄居在那里。

母亲一直念叨着将后半生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这沉重的期待让小明无力承受。

她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在这般年纪已懂得如何取悦和吸引别人,来寻找依靠。

在恋爱上,小明的这种心理非常明显。

她和不同的人谈恋爱,刚开始是和小公园帮派的头目Honey,当Honey为了她杀人潜逃后,她又和学校里的小混混谈恋爱。

她还和学校医务室的小医生有着若隐若离的交往。

后来,她又成功吸引小四的倾慕。

不能否认小明在谈恋爱中确实动了真情。

她在Honey走后非常想念他,在片场中试镜时也一直盯着房梁,期待小四的出现。

而这种交友方式让很多人无法理解。

在外人看来,她在不同男人那里获得情感上的依托或是一定的物质资源。

小明对待感情的态度是矛盾的。

依附别人时,小明又看到他们似乎只是将自己视为占有物,一旦自己有了大麻烦,男人们就避而远之,无法给她长久的依靠。

小明不愿这样受人摆布,她想在关系中获得一定的控制感,至少她能自由地对待感情,坚持自我,不为别人做出刻意的改变。

长远来看,这样的小明很难和小四相处下去。

在小四的理想世界里,一切都是有序的,从一而终的,即便现实残酷,也必须直面,试着抵抗。

但对小明来说,以合适的方式来顺应世界才是更轻松的、更安全的生活之道。

随着了解的深入,小四对小明感到了失望。

但是小明用自己的温柔暂时掩盖了冲突。

然而,事情在一点点变糟。

“我就和这个世界一样,是不会被你改变的。”

小四从生活的观望中逐渐找到了精神支撑,明白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世界。

首先,父亲为他立下了榜样。

小四不服老师对抄试卷一事的处理,父亲被叫到学校。

他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学校的做法确实有失公允,没有求情,反而替儿子争辩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往日里沉默的父子难得一见地敞开心扉,进行了严肃的交流。

父亲教导小四,人不应该为没有犯下的错误而道歉,应该从读书中找到自己做人的道理,并勇敢地相信它,坚持下去,人应该用自己的努力来决定未来。

同时,小四在与小公园帮派头目Honey接触后将之视为精神偶像。

Honey从台南回来,看到女友小明正和小四谈恋爱并没有追究,他看出小四是老实人。

小四看到Honey身上闪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他为人重情重义,遵守江湖规矩,讨厌为了利益而不讲道义的人。

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在他眼中都是一本武侠小说,当他讲述其中令其折服的情节时,Honey就是现代版的侠客形象。

正是这两个人的精神感召,小四渐渐明确自己的人生态度,要坚守信念,即便困难重重也不能屈服和改变,必须行动,必须将之贯彻下去。

一切来得那么迅速,走得也那么突然。

Honey孤身和敌对帮派对峙,不料被对方用无耻的方式暗算而死。

父亲则因政治瓜葛被软禁审查,在身体和精神上被反复折磨。

被放出来后,他几乎变了一个人,敏感多疑,畏畏缩缩。

小四和老师又发生冲突,父亲再次被叫到学校。

这一次他没了之前的强硬态度,低声下气地为儿子求情,希望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四看着这样的场面,满心的怒火奔涌而出,砸了办公室的灯,毅然退学。

精神偶像的死去,父亲形象的崩塌,小四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完全转移到爱情上,他希望能在自己和小明之间守护内心的希望。

退学后,他无法天天与小明相见,为了给家人一个交代,他决定用功读书考上日间部。

两人不得不分离一段时间,在树下分手后,两人的感情走向了歧途。

小四在考试之后得知,小明在这段时间与自己的朋友小马谈起了恋爱。

小马是司令的儿子,家境优渥,正好家中的佣人离开,小明就和母亲搬到了小马家中。

小四无法接受这一切,为此和小马绝交,并在校外持刀堵截他。

一天晚上,拿着短刀的小四被小明看到,两人发生争吵。

在小四眼中,小明的所作所为遭人鄙夷,他在无形中将自己对世界的最后幻想强加到两个人的关系之中。

他不愿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看不起,以救世主的姿态,想将小明“拯救 ”出来。

而小明直指这种想法中的自私,她觉得小四眼中只有自己,他奢望这个世界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运转,这是天真和幼稚的。

当小四听到小明对自己坚信的一切表示嘲笑,他在激动中将刀子捅向小明......

再看一遍,你会发现,这场谋杀,只是冰山一角。

犯罪的冲动看似偶然,但犯罪的诱因,早已死死的嵌在整个环境。

请忽视少年,留意他们身边的成人。

他们大多出没在黑暗,神情疲惫。

即使大白天,也总低着头,皱起的眉头隐藏在烟雾中。

相比热血腾腾的少年们,他们安静得不像活物。

杨德昌在影片开头4分钟,就用30秒的黑屏白字提醒我们——

时代才是促成牯岭街少年杀人案的根本原因。

牯岭街上,为何帮派横行?

时局动荡不安,个体惶惶终日。

从1949年到1987年, 是国民党政府治下的“白色恐怖时期”。

被揭发有共产党嫌疑,结果无辜被杀的人多达14万。

人人都是恐怖分子。

杨德昌用了大量的框架式构图,门,窗,走廊,皆为囚笼。

《牯岭街》里之所以大部分情节在夜间发生,就是因为主角处于一个蒙昧不清的黑暗社会。

杨德昌曾说要将这部电影献给父辈,“ 他们吃了许多苦头使我们免于吃苦。”

但吃苦的父辈,真的让子女免于吃苦吗?恐怕只是在安慰父辈罢了。

移民二代的迷惘和焦虑,不逊于上一辈。

他们疯狂沉迷于美国流行文化,组乐队必唱猫王,靠打别人,被人打来划分地盘。

所求的,不过是一点身份认同感。

小四杀人的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因为父亲。父亲曾是他的偶像。

第一次考试被记过,是因为别人抄了他的试卷,父亲在教务处大声斥责老师:我把小孩交给你,是要教他成为光明正大的人。

回家的路上,父亲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读那么多书,是要在里面找一个做人做事的道理。如果到头来还不能勇敢地相信它的话,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啊?

可这样的父亲,最终被人诬陷跟共产党有勾连,被抓进了警备总部软禁起来。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再去学校,对主任唯唯诺诺,弯腰赔笑。

一场审查摧毁了父亲的自尊,也坍塌了小四的信仰。

几天后的夜晚,在他杀死小明的时候,骂的还是父亲打孩子时高声叫喊的话——不要脸,没有出息啊!

青春片,扎根于时代大背景的沃土,方不显轻薄。

在华语电影导演之中,杨德昌相当特殊。

他的特殊倒不在于他的文以载道,中国大部分优秀的或者说有想法的创作者都是如此,而在于他始终的理性,在于他追问到底的执着或者说幼稚。

中国的大部分导演,就如同大部分中国人一样,从子里过分的早熟或者犬儒,让他们的思想呈现出一种精致的老态。

他们天然地知道,真理是不存在的,道德是相对的,理想国是不可能到达的,所以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地谅解,坚定不移地哀叹。

这样的好处是,他们能够体谅这个世界的复杂,人性的暧昧,不去苛责人,但坏处是他们过早地放弃了追寻答案的冲动,甚至是会养成一种隐性的懒惰,以悲天悯人的名义。

而这一点,正是杨德昌的好处。

相对于他其他那些杰出但稍显干燥的作品,《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难得地有着一种汁液丰沛的感觉。

他电影中那种有些人难以适应的说教腔,在这部电影无比丰富的细节的衬托之下,也显得相当的自然。

与他其他电影中过于明显的愤怒情绪相比,这部电影外表上看起来更加节制,内在也更加多元。

它既关于爱情,但又不止于爱情。它既关于成,但又不止于成。它既关于个体,但又不止于个体。它既关于整个社会结构,但又止于社会学分析。它既是一个人的毁损,也是一个时代黯淡的倒影。

也许是得益于这部电影取材于他少年时的真实生活,牯岭街的每一处物,人物那些独特的站姿,高中夜间部那显得昏的灯光,那些从各处流淌出的美国六十年代音乐,无不渗透出一种杨德昌电影中少有的情怀。

那种伤感的无法释怀的柔软,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已经逝去的伤感,一种对于即将崩坏的不忍,一种对于具体的人和物的爱,与杨德昌惯有的清澈、锐利相结合,让电影有了一种独特的质感。

这是一部没有真正反派的电影,杨德昌尊重了每一个人的欲望并如实地表现出来。

它表现凶暴,但也表现凶暴的来源;它表现人性恶的一面,但并不否定它善的那一面。

正如它呈现小四理想主义的那面,但并不讳言他内在的矛盾和懦弱一样。

毕竟,人从来都不是条分缕析泾渭分明的物种。

或许连电影本身也没有办法给我们提供解决生活这个大问题的答案。

它只是抛出一个问题让我们思考,人生在世,就是在一片混乱又复杂的丛林中不断与生活搏斗的过程。

很多人最后选择妥协,过上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的一生;有的人则不愿委屈自己的心,拼命地想把内心的不满发泄出来,破罐子破摔也在所不辞。

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收获,也有不同的失去。

最后小四儿被送到警察局,当警员提出让他换下身上血迹斑斑的白T恤的时候,他从呆滞地坐着突然发起狂来,大喊地想从警员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制止他们要他换衣的要求。

他喊的是:“她是我的,不可以把她拿走!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子啊……”

给小四儿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他这样无助地挣扎着,带着哭腔地喊着,好像希望小明可以再回来。

一个孩子,挣脱了木屐的双脚因为带着血污,在地板上留下一团团血红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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