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年间,河南王家坡有一对夫妻,丈夫王景初,靠药材生意为生,妻子马氏,在家纺织做饭。两口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然而天妒良缘,结婚不到两年,马氏还没来得及为丈夫生下一儿半女,便得了重病。彼时王景初正在外地做生意,听到消息后急忙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步,等回到家时,马氏已经去世,放到棺材里去了。
王景初心中万分悲痛,趴在棺材上号啕大哭,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加伤心。马氏娘家人不依不饶,非说是王景初逼死了马氏。王景初和马氏感情好,这点众邻居都知道,可马氏娘家人势力大,和当地知县串通一气,迫使王景初把那点家当都赔了进去,马氏娘家人则与知县平分了这些家产。
人心不古,王景初万念俱灰,身无分文,从此离开这个伤心地,一路乞讨为生。王景初有本事,可他已经失去了信念,自暴自弃。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只知道一路往南走。这天,他来到一个集市,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奇怪的是,集市上依然人来人往。
王景初在外流浪许久,见过很多奇怪的事,有的地方,集市是一大早就有的,等到天亮了就没人了;也有的地方,集市一天到晚都有人,可像今天这样天色将黑,集市上还是熙熙攘攘的情况并不多见。
王景初继续在集市上走着,讨要钱和饭,却发现了更奇怪的事,这里的商贩身边都摆着一盆清水,他们收了银两和铜钱后,都会先扔到水里,然后再捡起来擦干放到钱袋里。王景初好奇地观察这一切,想问问怎么回事,但看看自己身上这身乞丐装,叹了口气没敢问。
此时,王景初身后传来一位老头的声音:“小伙子,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呀?”王景初转身一看,发现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一身挺拔,看起来像是在衙门里干过。王景初听他的口音是河南的,忍不住问了一句:“老乡?”老者哈哈一笑,连忙说是,他是河南徐家庄的,自称徐楚门,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尽管王景初是个乞丐,可徐楚门并没有因此歧视他,反倒是热情地和他攀谈起来。徐楚门对王景初说道:“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王景初说:“我四处漂泊,随缘任远,经常不看地名。”徐楚门微微一笑:“这个地方是四川酆都
,乃是阴阳交界处。”王景初听后脸上肌肉动了一下。
徐楚门接着说道:“这里白天做阳人的生意,夜晚做阴人的生意。如今是黄昏时分,阴阳混杂,商贩收的钱里面也有阴有阳。阳钱入水则沉,阴钱入水则浮。商贩用清水分辨银钱,好拿到钱庄兑换银票。”
王景初听后大吃一惊,转身就要跑,却被徐楚门拉住了。他笑着说:“小兄弟,你莫要害怕,你看这街上熙熙攘攘,哪里值得害怕?”徐楚门拉着王景初就去了一家酒楼,说是见了老乡,非要请他吃饭。酒店伙计看到王景初是个乞丐,颇有些不情愿,可看到徐楚门打扮得体,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还是笑脸相迎。进酒馆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徐楚门和王景初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来边吃边聊。
过了一会,徐楚门看到街上过来一位熟人,于是向王景初道了个歉,出门去和熟人说几句话。当徐楚门出去的时候,掌柜的走过来对王景初说道:“客官,不瞒您说,刚才那个老头不是个正常人,他没有影子。”王景初脸色大变,冷汗哗哗地流。掌柜说:“我看您虽是乞丐,可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我不收您的钱了,您赶快从后门跑吧。”
王景初谢过掌柜,从后门溜了出去,可是跑了许久,都找不到原来的路。他想自己是迷路了,正好前面有棵大树,于是坐在树底下休息,却听到耳边传来了声音:“景初老弟,为何不辞而别呀。”这分明是徐楚门的声音,王景初一个激灵,发现徐楚门从树后绕过来,吓得他连忙摆手:“徐大哥,你不要过来。”
徐楚门冷笑一声:“景初老弟,你堂堂男子汉,为何如此胆小?你只知道人怕鬼,难道不知道鬼更怕人吗?如果我想要害你,早就对你下手了。如今我只想尽尽地主之谊,叙叙家乡旧情,何不跟我回家一趟?”王景初想想也是,如今自己孑然一身,不小心误闯酆都,不如就待在这里,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妻子马氏,于是不再害怕,跟着徐楚门回了家。
到了徐家,王景初发现徐楚门果然没有恶意,这里也同阳世一般,他家有房子有小院,只不过只有徐楚门自己住。吃罢饭,徐楚门说还要出趟门,让王景初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不要随意走动,王景初答应下来。过了许久,徐楚门也没有回来,王景初闲着无聊,便想在附近逛逛。走着走着,他又发现了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位女子,正背对着他纺线。他越看越觉得这位女子是妻子马氏,于是推门进院,和马氏打招呼。
没想到女子一回头,竟然面目狰狞,王景初吓得一下子晕倒在地。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王景初发现他在徐楚门家里躺着。徐楚门一开始责怪王景初不该乱跑,可当王景初问起刚才那个女子是不是妻子马氏的时候,徐楚门才面色凝重地告诉王景初:“景初老弟,实不相瞒,我这次邀请你来,是向你道歉的。我对不起你!”看到王景初疑惑的表情,徐楚门开始说起缘由。
“上次对老弟说我是做生意的,是不得已编的谎话。我在阳间的时候就在衙门口干,到了阴间后,我又混上了鬼差。结果有一次拿错了人,错把你的妻子马氏拿来了。等到发现不对劲,想要送回去的时候,你们已经将马氏埋葬好多天了。马氏无处安身,身上一股子怨气,所以变得面目狰狞,六亲不认,我只好暂且把她安顿在我家附近,并承诺为她找个好身子。”
听到这里,王景初气得面皮通红,想要骂却骂不出来,只得长叹一声。徐楚门等王景初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说起来,阴间阳间都是一理。我犯了错,只好上下使钱,竟然蒙混过关,继续干着我的差事。这些年我一直关注老弟的行踪,那天发现你来了酆都之后,便一路跟随。”
听到这里,王景初竟有些厌烦,那些判官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也是经常寻机中饱私囊的家伙。徐楚门尴尬地笑了笑,对王景初说道:“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为弟妹找了一个好身子,您可以和弟妹再续前缘。”听到这里,王景初一下子精神了,急切地问道:“徐大哥,此话当真?”
徐楚门告诉王景初,让他赶紧回河南,去薛家村薛员外家:“他家女儿奄奄一息,阳寿将尽,我让弟妹到她身体里。薛员外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可以用治病为借口,治好他女儿的病,入赘在薛员外家。薛员外家中富有,宅心仁厚,在他家里住着,你不会吃亏。另外,那天我们见面的大树底下有几两银子,足够你回家的费用了。”
说完,徐楚门带着王景初,一直走到那棵大树底下,猛地推了王景初一把,王景初恍然若梦,发现阳光从树叶缝隙中照到脸上,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又如此真实。为了印证梦境是否真实,他在树下翻土,果然发现有十两银子。他不敢怠慢,急匆匆往老家赶去,路上还经过一座城池,他发现这城池很熟悉,上面写着“酆都”。
等回到河南,找到薛家村,果然发现有家薛员外,最近正在为女儿媛媛的病情愁眉不展,甚至发出告示:“谁能救女儿性命,可以将女儿嫁给他;如果男方家中贫困,情愿招赘。”谁都知道薛员外家的女儿漂亮,家里又有钱,可是谁也没有治好她的本事,眼看着媛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此时王景初来了,他还有剩下的钱,提前换了一身好衣服。
王景初说要单独给媛媛治病,薛员外同意了。王景初一个人坐在媛媛面前,只见媛媛呼吸逐渐减弱,最后竟没有了气息。片刻过后,媛媛的身体又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睁开,看到王景初之后异常高兴,开口说话:“夫君,我们又见面了。”王景初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下子抱住了媛媛,或者说是马氏,两个人哭了好久。
王景初把自己的经历也说了一下,马氏拿过铜镜看了一下,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于是两个人携手出来,向薛员外下跪,说明了情况。薛员外长叹一口气,说天意难违,好在媛媛的身体还在,薛员外依然认马氏为女儿,对外则说招赘了王景初。王景初本来就有生意头脑,在他的经营下,薛家的产业越来越兴隆,再加上王景初和马氏对薛员外老两口孝顺有加,因为几年之后,薛员外把家业都交给了王景初。
和煦说
“曾闻阴德可回天,古往今来效卓然。奉劝世人行好事,到头元是自周全。”故事是虚构的,可有些东西却值得玩味,比如徐楚门,因为自己的失误,使王景初遭受大难,却因为会使钱,上下打点,竟然逃过惩罚,阴间阳间俱是一理。
不过,徐楚门还算好心,帮助马氏和王景初再续前缘,王景初也因祸得福。只是这个徐楚门,如果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误,还能有好运气逃过处罚吗?至于马氏娘家人的为人处世,实在令人不齿,“恶人自有恶人磨”,早晚会得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