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之患有二:不居“阴患”,便居“阳患”

徙竹散人 2022-07-02 12:43:25

在《琅琊榜·风起长林》中,最终萧平旌战胜萧元启的谋反,用得就是朝臣们尤其是首辅荀白水最担心的法子。要说荀白水还是比较老道的,一点不露声色,但一开始的宋浮就不行了,虽然跟荀白水担心的是一样的情况,却用了个沉船的馊主意,自己已经作恶,却妄图以此扫除自己心中臆测出的别人作恶的隐患。

然而,荀白水和宋浮的担心却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切中要害,就像荀白水的那句话“难道大梁的安危要系于长林王府的人品吗”,结果也正如荀白水所料,在没有任何手续和核验兵符的情况下,单凭“长林”二字的大旗,萧平旌竟然拉起了一支十几万人的军队,这太可怕。

“长林”二字俨然成了大梁的天下公器,好人管着办大好事,一旦长林王府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就只能祸乱天下了。

事成之后的“阴阳之患”

庄子在《人间世》中借孔子之口云: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这很好理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上文先借长林王府说个“阳患”,而“阴患”则要借信陵君说个明白。

魏公子无忌乃是魏安王异母之弟,其人“人而下士”,不以“富贵骄士”,以此聚三千门客。诸侯知信陵君之贤,在魏期间,魏国得十余年无事。

有一次,信陵君和魏王下棋,魏之北境传烽火警示,传言“赵国来犯,已经打进魏国边界”,魏王此刻无心下棋,想要传众大臣商议应对,信陵君却拦下魏王说:“赵王只是打猎,不是兴兵来犯。”然后接着下,但魏王却是惶恐的,又过了一会,北境来报:“赵王只是打猎,不是入侵。”魏王大惊,问信陵君怎么知道的,信陵君答“我有门客在赵国做暗探,赵王的阴事都会报给我”。从此以后,魏王就不敢委以信陵君国政。

“阳患”根本就防不住,只能看着它发生,就像长林王府,没有长林王府领兵,大梁倒下得更快,而一旦太过依赖长林王府,这种依赖慢慢就会失去掌控,形成了宋浮口中皇帝的“习惯”,当这种习惯成了自然,人力终究无法扭转。

信陵君其人

信陵君的“阴患”魏王很轻易就察觉,他在魏国国内几乎另搞了一套完善的班子出来,事有魏王办不成的他都能办成,甚至办到魏王本人头上——如姬,如姬的杀父之仇魏王没帮她报,信陵君帮她报了,而“窃符救赵”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如姬盗虎符。

长平之战后,秦军继续围攻邯郸,赵国平原君赵胜的夫人是信陵君的姐姐,数次致信魏王及信陵君告急,魏王于是命大将晋鄙领军十万救赵。秦王立即威胁魏王“邯郸旦暮可下,若敢来救,破邯郸之日就是移兵攻魏之时”。魏王惧怕,命晋鄙领兵作壁上观。

得知魏国救兵不来的缘由,平原君又遣使责备信陵君,注意这个责备的言辞直中要害:

“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

通篇不是虚名就是私情,信陵君就是被这种话打动而杀了魏国大将晋鄙的。平原君既然命使者这么说,也是知信陵君慕虚之人拿唇亡齿寒的道理并不能说通,逢其所恶罢了。

邯郸之围既解,信陵君知魏王必然大怒,便命将领把军队带回魏国,自己带着门客留在赵国。

赵王为了感谢信陵君愿意封其五城,信陵君听说后的第一反应是“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虽然被门客劝止而加以掩饰,这却是他最真实的反应——钱无所谓,但得赵王封地足以佐其存赵之名。事实是他确实并没要封地,只是找个舒服的地方待了十年,这是利弊权衡后的要名不要利。

信陵君不在魏国的十年间,秦国频繁出兵伐魏,魏王请他回去,他担心魏王余怒未消传下话去“有敢为魏王使者通者,死”,于是很多门客都跑了,只有两个不怕死的毛公和薛公对他说:

“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

还没说完,信陵君就叫车跑回去了。

这段话的重点是“名闻诸侯”和“当何面目”,虽然秦军被他打退了,但这次又是借魏国之公器把自己的名立了一遍,且两次击退秦军威震天下,竟还弄了部《魏公子兵法》出来。

如此以来,信陵君就成了秦国东出最大的眼中钉,最终,秦国利用魏王对他的的忌惮以及晋鄙之死导致的愁怨成功离间了他和魏王的关系,酒池肉林四年后,信陵君去世,同年,魏安僖王亦薨。

以信陵君的实力想做魏王轻而易举,既成事实的实力在那放着,只不过“无心于此,非不能也”,然而和长林王府不同的是他不知收敛,或者如长林王府一般收放自如,也可平稳着陆。保住了自己,也不至于魏国在他身后被秦国迅速蚕食。

太史公的讳言

信陵君的“不自知”即是“阴患”,他不知道自己在实际的事情中处于什么位置,心中最高的位置却是种种虚名,所以他会不顾及魏王的感受轻易说出自己在赵国有间谍组织,也会不顾魏国国家利益擅杀大将,更因私情任由秦军伐魏,而最终促使他做出行动回应的只是种种名头,为了这些名头,在客观上他也确实动用了国家公器。

太史公在《魏公子列传》最后说:

“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事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高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祠不绝也。”

“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这其实也是刘邦的特点,但仅此无疑还达不到“令民奉祠不绝”的程度。

更深的感受应当是“若事成,则有阴阳之患”,有信陵君的“阴患”在前,则鉴于刘邦大事不可因私而废,一如其依靠吕后一族夺得天下却于立储之时无法如愿的孤独感。

此即是“阳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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