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朝元丰年间,西川路兴元府有一户人家,妻子冯氏,端庄漂亮,温柔贤惠,丈夫陈大山是个猎户,身材魁梧,行动灵活。夫妻两人十分恩爱,原本想陪伴彼此到天荒地老,谁想上天嫉妒,陈大山有一次打猎的时候,被群狼包围,连骨头渣都没有剩下。
瓦罐不离井上破,陈大山常年打猎,心狠手辣,在他手中丧命的动物不计其数。冯氏曾经劝说过他,可是陈大山为了多赚钱,根本不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才有了如此一劫。尽管如此,安葬丈夫以后,冯氏依然立下誓言,要为他守寡三年。
冯氏的父亲冯心远并不同意,他认为女儿尚未生子,如今丈夫去世,女儿完全可以回娘家,然后由冯心远做主,再找个婆家。冯氏姿色出众,冯心远完全可以以此为由多收彩礼钱。冯氏坚决不同意,冯心远一怒之下,很长时间都不去管冯氏。
为了生存,冯氏只好上山采药。寒来暑往,转眼间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冯氏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好在卖草药的钱勉强可以维持生活。再者,父亲冯心远后来消了气,也时不时地接济女儿。
有一次,冯氏听药铺掌柜说急需要杜仲,收购的价格很高。为了采挖更多的杜仲,冯氏一直往深山里走。到了傍晚,冯氏已经采挖了不少杜仲,她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家。然而,由于天色渐黑,冯氏转来转去竟然迷了路。她毕竟只是个女子,深夜独处大山,听着山里鸟兽的怪叫声,冯氏心里害怕极了,尤其担心会像丈夫陈大山一样,被狼吃掉。
“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冯氏绕不出去,心里本来就着急,谁知小腿上又被毒蛇咬了一口,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这条腿就废了。冯氏一屁股坐到地上,抹起了眼泪。正在这时,冯氏听到一位男子温柔的声音:“珠儿,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冯氏抬头一看,一位相貌丑陋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冯氏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心里的恐惧又增加了几分。看到冯氏害怕的样子,男子瓮声瓮气地劝说她:“珠儿,你不要害怕,我叫翁久青,也是采药的,家就在山上。你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会留下大毛病。”
冯氏见翁久青外表憨厚,况且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时信任他。翁久青走上前去,取出一把小刀,在冯氏的伤口上划了一个十字,挤出蛇毒。冯氏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咬了翁久青一口,感觉他的肌肉很结实。
清理完蛇毒,翁久青告诉冯氏:“要想完全清除蛇毒,得用中草药泡水,然后把你的腿放在药水里。”冯氏犹豫了一会,只好起身准备跟翁久青走,却又疼得跌倒在地。翁久青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背着您走吧。我家就在附近,不远的。”
翁久青蹲在冯氏的前面,让冯氏趴在他背上,冯氏脸红了,幸好在黑夜之中看不出来。翁久青长得的确很难看,脸小肚子圆腿细,可是趴在他背上感觉很踏实。忽然,冯氏想起来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珠儿?”翁久青随口答道:“我其实经常见你采药,你有时候自言自语,会说起自己的小名,所以我就听见了。”
冯氏感觉既惊讶又温暖,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见过他。翁久青听见冯氏没有说话,知道她心中有疑惑,于是解释道:“我这个人内向,不爱说话,不愿意见人,所以只是暗中看过你,怕贸然出现太唐突。这次看见你出危险了,才出来救你”
翁久青背着冯氏七拐八拐,没多久就到家了,翁久青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她们对冯氏态度友好。翁久青的妹妹烧好水,翁久青放上草药,等水温降下来以后,让冯氏把受伤的小腿浸在水里。不一会儿,水的颜色变深了,冯氏也感觉腿伤好了许多。
翁久青的母亲给冯氏做了点饭菜,等她吃完,又给她收拾好一个房间,劝说她在此留宿。冯氏看这家人没有恶意,便留在此处歇息一晚。冯氏发现翁久青家境很不错,吃穿用度颇为奢华,翁久青解释说这都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第二天,翁久青又送冯氏出来,一直送到冯氏家门口,这才转身离开。
此后,翁久青经常来找冯氏,有时候帮她做家务,收拾院落,有时候带来一些珍贵的草药。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冯氏阻止过他,可是翁久青还是坚持要来。直到有一天,翁久青忽然说想要娶冯氏。其实,冯氏早就知道翁久青的意思,虽然翁久青相貌丑陋,比起陈大山来差太远了,可是他毕竟心地善良,而且还救过她。冯氏也有这个心思,于是说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过了两天,冯氏的父亲冯心远正好来看冯氏,冯氏向父亲讲述了她和翁久青的经历。冯心远歪着头,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嘴角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珠儿啊,你守寡已满三年,按理说也可以找个婆家了,只不过我得去翁久青家里看看再做决定。”
冯氏很高兴,等再见到翁久青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和他说了,可是翁久青却面露难色。冯氏以为翁久青不愿意娶她,转身嘟着嘴生闷气。看到冯氏生气了,翁久青急忙上前哄她,答应三天之后,要带他们去家里看看。
三天之后,翁久青来了,冯心远也来了,不过他身边还跟着一位老头。冯心远解释说:“这是我的朋友,叫楚强,最会识人,我带他去,是让看帮我看看翁家的人品怎么样。”未来的岳父发话了,翁久青不得不听,只好带着冯心远、楚强和冯氏出发了。
去翁家的路还真不好走,冯心远他们感觉绕了许多路才走到。到了翁家,冯心远一看,翁家果然豪华。看着翁久青带着守寡的女儿回家,还想着要娶她,冯心远心中暗喜:“上钩了!”当然,翁久青和冯氏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翁久青的母亲和妹妹知道今天要来客人,早早地把家里收拾利索,妹妹还站在门口迎接冯心远一行。等众人进了屋,翁久青的母亲看见与冯心远一起来的楚强时,忽然脸色大变,她惊恐又气愤地说道:“吾儿救了珠儿,你们却上门找事,这门亲事我们不要了,你们赶紧走!”
说完她推着冯心远让他们离开,此时楚强忽然间冷笑一声:“你们这群妖精,快快现出原形吧!”说完他掏出一个小罐,打开后把罐里的液体洒向面前的三人,然后嘴里念动咒语。只见翁久青和母亲、妹妹双手抱着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尤其是翁久青,他不看别人,只盯着冯氏看,眼睛里满是忧伤、怨恨,还有不舍。
片刻功夫,整座豪宅竟然化成了古墓的地宫,而翁久青则化成一个酒瓮,翁久青的母亲化成一个陶器,妹妹化成一件玉器。再看地上,到处都有金银珠宝。冯心远走到酒瓮面前,举起酒瓮就要摔,却被冯氏一把抢了过来,楚强则在一旁大笑:“哈哈,心远哥,我们发财了!”
看到冯氏脸上悲伤、愤怒和不解的表情,冯心远宽慰道:“女儿,这次你立了大功。世上除了狐黄白柳灰等可以修炼成精,器物在一定的条件下也可以成精。这三件器物大概是西汉的东西,历经上千年,中间应该是有盗墓者来过,有血滴落在上面,因此这些器物成了精,并且认了亲。我们一直找寻不到,没想到翁久青主动把我们带上门来了。”
果然,冯氏在不远处发现一堆白骨,应该是盗墓者困死在这了,可是楚强他们又该如何出去呢?楚强笑了,他原本就是干这个的,对这片地宫研究了多年。刚才,正是他念动咒语,方才让三件器物现出原形,而这种器物所在的地方,一般都会有许多财宝。
楚强和冯心远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布袋,把金银珠宝往布袋里装。看到冯心远和楚强贪婪的表情,两行清泪从冯氏的眼中流出,滴落到她抱在怀中的酒瓮。纵使器物成精,可是他们心地善良,朴实淳厚,远远强于楚强之流!
冯氏心说,都是我害了你们!等到楚强和冯心远装满了布袋,冯氏哀求他们念动咒语,让器物变回人形。楚强和冯心远相视一笑,忽然楚强捡起一块石头,砸碎了陶器,恶狠狠地说道:“不可能了,刚才我冲他们洒了黑狗血,破了他们的法术,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人形了!”
冯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冯心远看到翁久青妹妹所变成的玉器,贪婪地伸手捡了起来。可是他没有想到,玉器在变成原形之前,故意落到地宫的机关,如今冯心远触动了机关,顷刻间地动山摇,地宫顶部开始掉落砖头瓦块。冯心远大惊失色,扔下玉器就和楚强往外跑,可是楚强原先规划的逃跑路线,早就被石头堵上了。
此刻,冯氏怀中抱着的酒瓮闪烁出幽蓝色的光泽,酒瓮挣脱了冯氏的怀抱,飘浮在半空,似乎要在前面引路。冯氏赶紧跟在酒瓮的后面,通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后,冯氏很快就出来了,可是楚强和冯心远因为布袋被卡住了,一直走不动。冯氏虽然恨他们,可是冯心远毕竟是自己的亲爹,于是让父亲赶紧扔下布袋。
楚强并不甘心放弃,还在使劲拽布袋,而冯心远则狠了狠心,随手从布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揣在怀里就往外爬。尽管如此,冯心远的身子刚爬出来,后面还是有一只脚没来得及抽出来,被塌落的石头砸碎了,而楚强则被彻底埋在了地宫里。
与楚强一同埋在地宫里的,还有那个可爱又可怜的酒瓮。在地宫全部塌陷之前,它在冯氏面前停了停,似乎在告别,冯氏明白了它的意思,急忙伸手去抓,可是酒瓮忽然钻进了地宫,冯氏仿佛听见酒瓮被砸碎的声音,同时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冯氏扶着父亲冯心远回了家,将父亲安顿好以后,冯氏坐在外屋一直哭。冯心远摇头叹息,叹息的却是没有把更多的宝贝带出来。他从怀里掏出唯一一个带出来的宝贝,发现是个心形的玉佩,那玉佩仿佛在对着他笑,笑里带着讽刺、轻视与仇恨。
忽然,玉佩幻化成了脸的形状,一会是楚强贪婪的脸,一会是翁久青母亲惊恐的脸,一会是翁久青妹妹懵懂的脸,最后是翁久青愤怒的脸。冯心远吓得大叫一声,当场丧命,玉佩摔成了碎片。冯氏安葬父亲后便出家为尼,从此斩断情缘,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和煦说
翁久青虽然是器物成精,却一直痴恋冯氏,甚至知道她为丈夫守寡,因此直到三年后才现身帮助冯氏。然而,善良淳朴的翁久青却被贪婪的冯心远和楚强所利用,原本一桩美好的姻缘,终究成了恶姻缘。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哀莫大于心死,翁久青被伤透了心,即便有机会再次修炼,却依然选择了与陶器、玉器一同葬身地下。虽然冯氏是被利用的,可是此事毕竟与她有关,因此自责的冯氏选择了出家。
欲望是把双刃剑,适当的欲望可以激发斗志,然而病态的欲望却把人推向火坑。楚强和冯心远实在是太贪婪了,不仅破坏人的姻缘,更为了钱财丧命,可见:积善逢善,积恶逢恶;仔细思量,天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