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视若珍宝的女儿策划了一场车祸，想送我上西天。

一计不成，她又深夜走进病房，亲手拔掉了我的输氧管。

重生回七年前，她乖巧地坐在我对面，一脸失落地说自己成绩不好，很怕没有书读。

我笑了笑，只回了一句⌈哦⌋。

既然她这么恨我，那我的钱，还有我为她准备的一切，想来她一定是不屑要的吧？

1.

我难受得醒了。

护工不在，病房里静悄悄的。

我有些口渴，努力半撑起身子，想去够床头的水杯。

门开了，女儿秀秀从外面走进来。

见我醒着，她明显愣了一下。

我没想太多，冲她招招手：⌈秀秀你来得正好，快帮妈递个水，妈伤口痛，够不到。⌋

她缓步走过来，古怪地笑了笑。

⌈余佳英，你有什么脸叫我递水？⌋

⌈当初抛下我，头也不回就走了，现在躺在病床上，倒是想起自己有个女儿来了？⌋

我懵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秀秀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当年我想跟你走，你不同意，害得我跟着我爸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人到中年生不出孩子，才回过头来找我，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妈！⌋

我如遭雷击。

如珠似宝的女儿，心里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你以为给我点钱，送我上大学，我就会感激你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凭什么你能过好日子，你能高高在上，我就只能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

⌈我缺失了十多年的母爱，怎么可能说原谅就原谅。你知道吗？你那辆车，其实是我动的手脚。⌋

我的内心一片悲凉，泪水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

说完，她攥住我的输氧管，用力往外一拔。

输氧管断了，我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秀秀……秀……秀秀……⌋

我的手在半空中胡乱挣扎，企图唤醒她的最后一点良知。

然而，我高看了她。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女儿不急不缓地按下护士铃。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最终变得平直，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灵魂脱离躯壳，在半空中飘荡。

秀秀趴在病床旁放声大哭，拉都拉不开。

⌈我妈妈好像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扯到输氧管了，护工阿姨也不在，我一进来就看到她不行了。⌋

⌈都是我不好，我如果早进来几分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是我不好！妈妈，妈妈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是我害了妈妈，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医生信以为真，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没有人注意到，她掩藏在泪光下的得逞快意。

2.

⌈妈妈？⌋

我猛然惊醒，一双小手正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该出门了，你怎么了？⌋

女儿不解地看着我。

几乎是下意识，我挣脱开她，离得远远的。

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见我愣神，还跟她拉开了距离，女儿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不过很好地掩饰住了。

⌈妈妈，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理她，而是摸了摸我的颈侧。

温热的跳动，提醒我还活着。

老天有眼，我重生了！

想到这儿，我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女儿。

秀秀穿着宽松肥大的校服，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衣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要不是我已经见识过她的真面目，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楚楚可怜的外表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的原生家庭很不好，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给弟弟筹买房的钱，六万块把我卖给了前夫一家。

每天五点起床烧火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还要扫地喂鸡打扫院子，一直忙到天黑，稍有偷懒，鸡毛掸子就会重重地落在我身上。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攒了几百块钱，准备逃跑，结果不小心被女儿知道了。

她也受够了小村庄里的穷日子，看到过年时候，那些城里来的叔叔嬢嬢打扮得漂亮又时髦，早就不想待了。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我当然想把她带走。

可是出去之后，处处要用钱，我自己吃的差住的差，哪怕睡桥洞底下也没关系，女儿怎么办？

前夫和婆婆对她不错，从小到大，衣食住行上没有一点苛待，想来想去，我决定抛下女儿独自离开。

但我没想到，女儿见我不肯带她走，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婆婆。

婆婆张罗人要逮我，我跑丢了半条命，才给自己谋来一条生路。

我以为女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对我有误会。有了点积蓄之后，我立刻回村子，给了前夫十万块，把女儿要了回来，接到身边。

然而现在，我只觉得手脚冰凉。

3.

⌈妈妈，要是你不舒服的话，今天就不用陪我去学校了。亲子日而已，当然是妈妈最重要啦。⌋

亲子日？

我想起来了。

上一世，老师在亲子日结束后单独把我叫去办公室，委婉地说秀秀在班上经常欺负其他同学，屡教不改，而且态度恶劣。

我本想找秀秀聊聊，结果回到教室，看到一个女生把秀秀推倒在地，立刻心疼得不行。

后来秀秀跟我说，是同学们欺负她，老师也偏心，她不得已才会还手的。我心都软了，当然选择相信她。

现在想想，只怕是另有隐情吧。

⌈没事。⌋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

车子很快开到学校，做小游戏的时候，孩子们都尽量避开女儿，好像很怕跟她有什么接触。

上一世，女儿说，因为她是小地方来的，同学们嘲笑她是乡巴佬，所以不愿意跟她一起玩，孤立她。

我先入为主地听信了女儿的一面之词，回去之后加倍补偿她。

可这一世，我看着孩子们的眼神和表情，分明充满了害怕和小心。

女儿在撒谎。

活动结束后，年轻的女老师一脸抱歉地找到我：⌈秀秀妈妈，不好意思，亲子活动的礼品好像数错了，你那份还在办公室，可以跟我一起去拿一下吗？⌋

⌈可以的。⌋我欣然同意。

到办公室之后，老师把礼品给我，迟疑着开口：⌈秀秀妈妈，其实我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我知道家长平时工作可能比较忙，但是也要关注一下孩子的成长和教育问题。⌋

顿了顿，见我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她接着说：⌈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来跟我说，秀秀欺负班上同学，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亲眼看到过。⌋

我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我对她的关心不够，抱歉啊，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老师听到我这样说，顿时松了一口气：⌈秀秀妈妈，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一个人抚养孩子很辛苦，私下里我也有找过秀秀，但她不肯承认，我只能来找你了。⌋

⌈放心吧，老师，我会跟她好好聊聊的。⌋

秀秀在前夫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性格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的内心残存了一丝侥幸，如果她本性不坏，我有信心引领她走上正途。

4.

出了办公室，我往教室走，才到门口，正好看到一个女生推了秀秀一把。

女儿重重地跌在地上，泪眼婆娑。

⌈妈妈……⌋

她不安地低下头，欲言又止，看起来可怜极了。

多好的演技啊，不去电影学院真是可惜了。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叫来那个女生的家长，责怪她没有好好教育孩子。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走向那个女生，她胆怯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

玻璃窗上反射出女儿的脸，洋洋得意的神情。

我蹲下，平静地看着女孩：⌈告诉阿姨，你有没有推秀秀？⌋

女孩攥住衣袖，鼓起勇气说：⌈是秀秀想要我的玉佩，我不给，她就要抢。我怕玉佩被抢走，不小心推了她。⌋

⌈你胡说！⌋秀秀拼命摇头，⌈妈妈，没有这回事，我没有抢她的玉佩，我只是想跟她玩。⌋

我看到女孩的领口处有拉拽的痕迹，心里已经认定了九分。

到底这里是学校，孩子也要面子，我没有立刻发作。

回到家以后，我握住秀秀的手，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她：⌈告诉妈妈，那个女同学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我才是妈妈的女儿，妈妈为什么不相信我？同学们嫌我是小地方转学过来的，都嘲笑我，欺负我，我怕妈妈担心，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秀秀，妈妈爱你，所以你把实话告诉妈妈，妈妈不会怪你的。如果你真的抢了同学的玉佩，明天妈妈陪着你，我们一起向她道歉，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既然你不肯相信我，那我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女儿怒气冲冲摔门走了。

她在这座城市只有我一个亲人，又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值妙龄，我怕她会出事，赶紧追上去。

等我到一楼的时候，单元楼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我在小区里到处找，小区外面也找遍了，打女儿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走累了，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喘气歇息。

⌈佳英？⌋

我抬头一看，是部门同事胡一明。

⌈真是你啊！我遛狗回来，看到长椅上坐个人，还以为认错了呢。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

⌈我跟女儿吵架了，她离家出走，我在找她。⌋

胡一明家里也有个叛逆期的儿子，深有同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特别难管，说重了吧，不行，说轻了吧，他又不听你的。⌋

他以为只是简单的母女之间的小矛盾，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苦笑一声：⌈没事，你早点回去吧，我再找找。要是还找不到，我就去报警了。⌋

说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能是刚刚找女儿走得太急了，这会儿冷不丁起身，立刻眼前一黑，头晕得不得了。

胡一明看我像是要栽地上，伸手扶了一把。

道谢的话还没出口，旁边传来惊诧的女声：⌈你们干什么呢！⌋

5.

秀秀站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怒瞪着我们。

我意识到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示意老同事先走，我来跟女儿解释。

谁知，我才走到秀秀跟前，她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指责我。

⌈余佳英，你要不要脸啊？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找第二春呢？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不知羞！⌋

⌈你看看你满脸褶子，男人怎么会喜欢你？你别做梦了，快四十的人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吗？⌋

⌈再说了，你跟着我爸这么多年，也没生出个儿子，现在年纪大了，就更生不出来了！一只不会下蛋的鸡，那男的肯定不会要你的，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我的心如坠冰窟。

我曾经怀过几次，但是怕生下来的是儿子，万一前夫和婆婆重男轻女，将来会苛待女儿。

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不想自己的悲剧在女儿的身上重演，所以每次都想尽办法流产，几次之后，落下了病根。

现在，我这些无声的爱，都化成一柄柄女儿刺向我的刀剑。

真讽刺啊。

我看着她狰狞的脸，最后一点温情被消磨殆尽。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生了？⌋

她破防，是因为她清楚自己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亲人，所以一直以来有恃无恐。

不管是霸凌同学，还是成绩一塌糊涂，我都不会不管她。

只要卖个惨，挤几滴眼泪，再提一提迟到的陪伴，我就会拿她没办法。

但一旦我有了新的家庭，她就没了依仗的底气。

她当然破防。

⌈余秀秀，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是你妈妈，但我更是我自己，我有权利追求属于我的幸福。⌋

如果倾尽一切之后，换来的却是女儿的得寸进尺，那我绝不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