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篇来自美国媒体的曝光文章，引发了一场商业地震。著名的成人网站P站，遭到包括Paypal、美国运通等世界最大的电子金融大鳄的抵制，万事达和Visa也对P站开展了调查活动，随时可能终止合作。

前不久还在因推出了颇有创意的圣诞周边而风光无限的P站，却面临着严重的指控和丑闻，一切都指向了P站多年来疏于管理，甚至纵容发展的一个视频类别——儿童色情、性侵害，以及非法偷拍。

从绝望的未成年身上赚钱

如今P站在很多年轻人眼里，似乎变成了“积极自由进步”的象征，保护稀有动物、为反种族歧视组织捐款、提供免费的会员服务帮人们撑过疫情。

P站的“健康”营销深入人心，一家数字营销公司的认为，P站是21世纪对社会影响第三大的科技公司，仅次于Facebook和谷歌：

每月吸引着35亿次访问，每天能从30亿个广告位中赚取源源不断的资金。但在俏皮幽默形象的背面，无法令人忽视，但几乎不被提及的，是P站充斥着的糟糕视频。

时代广场上的广告位

去年的圣诞广告

《迈阿密先驱报》报道了这样一个案子，一名15岁的佛州女孩失踪后，她的母亲因为找不到女儿所以四处搜索，最终在一年后，发现女儿被两名成年男子性侵的视频竟被发布在了P站上。而且视频不止一则，而是58则。

女儿在2018年圣诞节后与其中一名男子见面，因为怀了男子的孩子，希望男子带她进行堕胎手术。男子以同意为借口，引诱女孩并将女孩带到了其他城市软禁。

并通过殴打、性侵、逼迫她拍摄色情视频充盈自己的钱包。幸运的是警察追踪到了两名嫌疑人，并给予了重罪指控。但传播未成年人被性侵的视频，并从超高点击量中获得收益的P站却无人指责。

P站每年会接到680万个视频投稿，在首页可以轻松用“18岁以下女孩”“14岁”等关键词（为了避免搜索，不提供英文原文）搜索出超过10万个视频。

虽然其中大多数只是成人演员假扮未成年人，但稍微仔细看看就能找到真正的性侵未成年人“实拍”，而且数量非常之多。还有更多的内容标题上带着“未成年”“强暴”“虐待”，但无法从内容中判断是真实的暴力，还是虚构的作品。

如果受害者被性侵或色情复仇的视频被不幸发到P站上，她们面临的将是无尽的折磨。因为P站允许直接下载视频，因此很多受害者就算恳求P站帮助删掉视频，她们受害的镜头也会被“热心网友”一次又一次上传。

"P站就是我的人贩子。"名叫Cali的女孩原本是被美国家庭收养的中国女孩，但谁想到收养家庭却图谋不轨。他们强迫9岁的Cali拍摄色情影像赚钱。

视频最终被发到了P站上，她找过几次管理员要求删除，但总有人再将她的创伤传上去。Cali为了对抗这一切，努力脱离了被性侵的生活，现在是一名法学生，但她直言，在P站上，她的视频永远不会消失。因为逃离恶魔养父母的5年后，那些视频还是找得到。

她说。"可能到我40岁了，有了8个孩子，人们还在对着我的9岁的我手淫。"

成人影片从来都不是问题，但以拍摄为由强暴，性侵未成年，偷拍的违法行为是P站当下的问题。

《纽约时报》报道，P站流传着一大批真实的性侵视频，犯人将受害者打晕后，甚至会用摄像机拍下扒开受害者眼皮，戳受害者眼球的画面，向看客们展示对方真的没有意识。

P站不光收集着欧美世界的大量问题视频，还成为了许多中国不法分子的避风港。今年秋天，P站上台流传着一群男子虐待一名女性的视频。她被浸入冰水、殴打、在身上排泄，全程发出绝望和痛苦的尖叫声。

这个视频最后被证实是女方被强迫，男方未经允许上传到P站。这则视频不光让他们在P站挣到了打赏，P站本身也吃着流量红利。

除了这些，P站还有大量的色情复仇内容，“年轻的亚洲女孩”“中国女孩”词条下简直是重灾区。许多中国女孩被偷拍的视频只要挂上了P站，就再也没可能从世界上消失，只能任由它在人群之中传阅。当然，这就算在美国本土也是个大问题。

一名叫泰勒的女孩在14岁时被男友偷拍，并传上了P站。第二天学校里的人们都在笑她，视频马上在城市里被疯传。

当她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视频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P站上时，她两次试图自杀。

Serena K. Fleites是一名加州少女，14岁那年她被一名有好感的男生诱骗，要求她发送裸体视频给他，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发送了视频，然后改变了一生。

过了几天上学时，她发现周围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嘲笑她是荡妇，然后她才知道，那个男生将她的裸体发在了P站并和周围的朋友们分享，很快就全校皆知。甚至有人发短信威胁她，让她发更多新视频给他们，否则就把P站的链接给她的父母看。

图片由受害者授权刊登在NYT上

虽然事情闹大后，男生马上被开除，但曾经成绩优异的Fleites再也无法忍受羞辱，开始逃课。母亲向P站申请了很多次删除视频，并且告诉他们女儿只有14岁。

但等到Fleites转到新学校，视频再次被上传，谣言源源不断，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Fleites开始与母亲闹翻，自残、吸毒、辍学、服药自杀未遂、上吊自杀未遂。最终她不断堕落，被赶出家门成为了流浪者。

14岁时被诱骗的视频在P站获得了40万点击量，她想去快餐店打工都不敢，因为实在害怕别人看过自己的视频再被侮辱。于是只有16岁的Fleites自暴自弃，开始从事色情行业养活自己。

今年Fleites 19岁，没有家。她和三只狗住在车里，她说狗比人要更忠诚更有同情心。她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兽医，和动物相依为命。这个想法对于14岁前的她来说或许很容易，但人生因为视频急转直下。她知道，翻盘已经很难很难。

很多人嘲讽Fleites，她自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傻到想不到视频会被传到网上吗？Fleites说她很笨，她真的从未想过裸体视频会被人利用，更没有想到这个视频无法抹去。

P站在这些年吃了很多这类事件的官司，但对抵制未成年、性侵、色情复仇等违法视频的态度还是含糊不清，甚至有些消极。他们不承认网站上存在非法内容，不肯公开负责审核的工作人员的名单，不承认在审核上有任何过失。

可那些内容就在那里，难道是受害者在无理取闹吗？

一个14岁的孩子缺乏安全意识可以原谅，但全世界最大的视频网站之一对于虐待未成年人视频的纵容，不值得原谅。

法律边缘吸引点击，为赚钱放松生活

美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接到的儿童色情举报数据显示：2015年为650万条；2017年，2060万条；2019年，6920万条。每年都在成倍增长。

包括儿童色情在内的非法影像，其实是各大开放平台都存在的问题。推特、Reddit和脸书这些网站上也因为允许了不当内容发布被投诉过。而相比起P站，这些社交媒体的反应速度和审核力度要大很多。

脸书三个月删了1240万张与儿童剥削有关的图片，推特6个月禁用了26.4万个儿童色情相关账号。但P站的数据令人震惊，近3年儿童保护组织只收到了118个来自P站被检举的儿童色情视频。

明明人们在P站上经常能看到这类违法的内容，但检举率如此之低？有人认为，这是因为成人视频网站上的观众早已经习惯了这样视频的出现，色情与真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再加上一些刻意选用这些题材为噱头的色情片，让人们难分真假。观众们潜移默化把所有的偷拍，强制，未成年色情都当作了正常化的一部分，所以就算看到也不太会举报。

“P站和其他成人网站对这类视频可能没有什么顾忌，因为他们反而会吸引更多的访问者。”

《纽约时报》报道称：如果你知道正确的词条，就有可能在30分钟内找到数百个真实的儿童性虐待视频。甚至还有 "小于18岁""小男孩 "和 "未满xx岁 "等关键词组成的播放列表。

作为一个要破圈的成人网站，P站难道没有审核员吗？有。

P站的上层公司是加拿大公司Mindgeek，为了避税总部设在卢森堡。它背后的拥有者一直是个秘密，只有两位加拿大的高层是经常被新闻提到的名字。

P站拒绝透露管理人员的数量，但一名内部人员告诉媒体，数量在80人左右。令人震惊的的少。以脸书为对比，脸书的审核人员有1.5万名。

而P站每年的136万稿件，只有80个人来管理，导致他们每天要看数百小时的内容。而且他们的任务是让“尽可能多的内容通过审核，让网页上充满内容”，而不是阻止非法视频流入网站，给受害者造成麻烦。

管理人员们会飞速快进浏览视频，但很难评估视频中人的年纪，受虐是真是假。

一名Mindgeek的审核人员表示，他相信高层并不是有意要吃人血馒头，赚性侵受害者的钱。但商人的本质就是关注利益最大化，快速随意的审核才能让网站上充满源源不断的视频。

至于视频的内容是真是假，视频中的人是18还是14，公司不会给管理员时间去仔细查证。

反正色情作品的受害者就很难发声，就算发声也很难在官司上赢过大企业，就算赢了P站也可以赔钱了事。与每日庞大的点击量带来的收益相比，这点钱不算什么。而结论就是消极管理也能赚到钱。

之前P站爆出过一次著名的侵权事件。一家成人影片制作公司先诱骗年轻女性做内衣模特，再威逼她们拍摄色情片，还保证这些影片只会以DVD形式发行。

然而P站不光上传了这些视频，还大力推荐到首页，当成了自己的流量密码。6名女孩因此遭到唾弃辱骂，一名受害者在20岁那年被残忍杀害——她愤怒的男友在上P站时看到了她的视频。

P站现在虽然搜不到关键词，仍然有人在贩卖该视频

尽管诉讼后，原制作公司被关闭，但P站上这些视频至今还广为流传。每一次点击，P站就得到新一桶金，受害者要求删掉，它们过一段时间就再冒出来。而观众们没想到每个视频后承受的是多少人的绝望。

由于近年来选择维权的受害者越来越多，终于撼动了P站做出了一点点改变。

不久前9名女大学生被更衣室设置的微型摄像头偷拍，视频被放到P站上营利。9名女性一起将P站告上了联邦法院。之后，一份要求关闭P站的请愿书收到了210万人签名。

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Ben Sasse要求司法部调查P站与儿童色情，人口贩卖等行业存在更深的利益关系。

而P站母公司所在的加拿大，议会已有20名成员要求对P站的非法行为进行彻底调查。

电子支付公司Paypal在2019年宣布暂停与P站包括其母公司的一切合作。

这次P站真的怕了，立马就列出了一张禁用词名单。禁止“rape”“青少年”“恋童”等词以标题或主题的形式出现。

但很显然这只是不疼不痒的做样子。用近义词搜索，这类视频还是很多。搜索“13岁”，可以找到155000个视频结果，这样的词条和用户无疑是吸引恋童癖的利器。

P站又推出了一款软件，据说可以对非法视频进行特殊处理，在识别过一次后可以防止它们再次被上传。但《Vice》表示，上传者很容易就可以钻空子绕过这些软件。

而且P站目前对于非美国的受害者来说，态度仍然相当冷漠。亚洲版块里有相当多的未成年色情内容，就被放在那里。“高中生”“初中女生”等等关键词，明显得刺眼。

"他们是在利用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利用我的身体赚钱。"

金融界施压，四大支付平台撇关系

在媒体曝光了P站宽容非法视频，纵容儿童色情流传时，与P站关系密切的几家著名电子支付平台也被质问。毕竟这些视频上传者获得的打赏、报酬，都要通过他们支付或提取。

甚至有人怀疑，是否是他们帮P站撑腰，导致虐待女性和儿童的视频一直被忽视，但从未给P站造成严重后果。

“不明白银行或金融企业要支持一家对儿童或无意识的女性进行性侵犯的公司。如果PayPal可以暂停与P站的合作，那么其他公司为什么不行？”

这一假设出来，吓得各家支付平台赶紧跳出来划清界限。

万事达和Visa已经立即开始对P站的调查，他们表示如果发现P站与非法活动有关，绝对“0容忍”，立马切断合作关系。并会与国家和国际儿童机构进行合作阻止类似交易发生。

美国运通（AXP）则在很早前就停止了和P站的所有合作，禁止持卡人在P站使用其产品。

商人最看重的就是钱，而金融机构的施压肯定会成为P站改进的推动力。但现阶段，P站提出的几种解决方式都不太有效。

在《纽约时报》的报道中，记者采访了一些相关工作者，他们认为改革P站并不是要把色情产业一竿子打死。而P站之所以难以监管，是因为它将制作上传色情片的权限下放到了每个普通人的身上。

所以一些人认为，应该把制作留给专业的成人影片公司，至少这些企业如果不想违法就必须提供年龄证明和同意书。不过P站的兴起，已经导致了这些传统公司的没落。

还有一位受访者提出，首先只允许经过认证检验的用户上传视频，其次停用下载功能，最后加强审核，才是P站最应该做的事。

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这三点恐怕P站不可能自觉做到。因为随意上传下载，宽松审核恰恰是P站获得极大流量的重要因素。

P站不会甘愿放弃自己吸金的利器，那么只能期待更多的外界压力，迫使P站放下更多利益，捡回更多道德，不要再成为性侵、恋童、偷拍的帮凶。在它真正改变前的每一天，受害者都不可能获得安宁。

一周前，又有两名未成年少女被性侵的视频发到了P站上，其中一名只有15岁。和很多很多绝望的女孩一样，视频无论如何也删不干净，而年轻的她选择了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