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数月,前妻唐绾命人把我从土里刨出来。
看着我身上的蛆,掉落的眼珠,她还是不解气,扬言要将我挫骨扬灰,祭奠她死去的父亲。
我笑了,绾绾,你这么恨我,要是发现自己恨错了人,还要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该有多难过。
1
“绾绾,他林池朝三暮四,背信弃义,两面三刀,阴险至极,为了上位,竟对岳丈大人下此毒手。挫骨扬灰这件事,我自会派下人来为你出气。”
程子运揽着绾绾的腰,恶狠狠地瞪着我——不,是我的尸体。
想不到京城出了名不学无术的浪荡哥,竟也能连着口吐五个成语。
我也想不到有人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因为害死岳丈大人,嫁祸于我,要至我于死地的,分明就是他程子运!
我卯足了劲儿,一拳狠狠砸在程子运身上,恨不得一拳将他捶死。
可是当我的手穿过他身体的时候,我愕然,我什么都做不了。
“最好是在我父亲周年祭之日。”
绾绾冷脸看着我的尸体,然后扭头对程子运粲然一笑,“子运,往日是我鬼迷心窍,从今以后,我愿意与你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
听到这句话,我像被冰刃刺了一刀。
如坠寒窖,如箭穿心。
犹记那年我高中举人,意气正发。
红帐暖香,烛光摇曳,姹紫嫣红开遍,温暖的月光洒在窗前。
我手持喜称,微微颤抖,众人在我身后哄笑,我挤进厢房,又欣喜又忐忑。
“绾绾,我,我掀开啦。”
我手心冒汗,但又想在她面前装沉稳,让她觉得我值得依靠。
不等我动手,绾绾却自己掀开了盖头,歪着头笑我。
“阿池,你声音都发抖了。”
我的唐绾有两颗尖尖的虎牙,一笑,不仅露出虎牙,还挤出一个小梨涡,她的眼睛流光溢彩,充满了灵气,比全天下任何名贵的宝石都美。
当晚,她用那样一双美丽真挚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愿与君长相厮守。”
字字真心。
天空灰蒙蒙一片,夕阳惨怛,夕阳下,唐绾依偎在程子运的怀中,像小鸟一样。
她刚才对陈子运说的话,也是字字真心。
2
“唐小姐,哦不,现在该叫你程夫人了。”
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
我闻声望去,竟是先前家中坡了腿的张婆婆。
“你跟公子青梅竹马,你真的相信这个人,觉得公子会做出那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吗?”
张婆婆手指着程子运,进一步向唐绾逼问。
她虽然腿坡,但气势仍在,把程子运也逼得倒退一步。
“这谁啊?”
程子运见张婆婆虽然穿着简陋,满脸风霜,但气势逼人,不免心里泛了嘀咕。
“他收留的一个流浪婆子。”
唐绾表情很难看,“林池害我父亲,是知府大人亲自断案,你有什么——”
“你一个下贱的粗使婆子,竟敢对我和夫人无礼!”
唐绾拧着眉准备继续说,却被程子运暴躁地打断。
程子运额头青筋暴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婆婆的鼻子,跳将起来怒骂,“你可知我父亲新封了荣国公,你有几个脑袋给我砍?”
“行了,林池生前待她不薄,她也算是护主心切。”
唐绾轻轻拍着程子运的后背安抚,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张婆婆和我的坟墓,眼神深深,晦暗不明。
秋风四起,落叶一地。
我飘零在天地之间,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女人。
“公子,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种下作事,我老婆子就是豁出去自己这条命,也要为你正名,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孤坟野岭,黄沙漫天。
冷风吹动张婆婆的褐色布衣,她颤颤巍巍,但仍站在我坟前,庄重承诺。
这个陪伴我多年的老人,琥珀色的眼睛中充满了坚毅,相必也知道为我申冤,极其不易。
我不免鼻尖一酸。
3
那是一个冬日,我外出给绾绾买她最爱的秋梨酥。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冬日竟下起绵绵细雨。
我怀抱着一包酥饼,闷头寻找避雨之处。
“啊!”
一声苍老的呻吟。
我真是眼拙,竟没看到这檐下已躲的有人。
“对不住,老人家,让我跟您一起挤挤避雨吧!”
我慌里慌张地弯腰道歉,却瞥见她眼皮微翻,面色青紫,口角流津,大有不妙之势。
“老人家,老人家,你还好吗?你别死啊!”
我忙跪下去,贴在她耳边呼喊,老人却不领情地扭开头。
“青年郎,不必多管闲事。”
“见死不救,枉做士人!”
我急了,连考虑都不考虑,握住老人的胳膊就开口承诺,“鄙人不才,前段时间刚中举人,虽不是多高的功名,但也跟官府说得上话,婆婆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老人翕张着干瘪的嘴,可还不待说出什么话,就昏死过去。我顾不得避雨,给她找了医馆,所幸有惊无险。
后来,我把张婆婆接到家中,询问她的事情,她都缄口不言,还几度寻死。我在知府大人手下做事,公务繁忙。好在绾绾对她上心,几次都及时拦了下来。
再后来,张婆婆说自己既然死不了,那不如抛却前尘往事。从此,我家多了一个粗使婆子。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蓦然回首,才惊觉已是前尘往事,不免长嗟。
只是张婆婆,你又如何帮我呢?
4
程子运和唐绾那日走后,我坟前多了几个人把守。
这里荒郊野岭,连做饭生火的地方都没有,饭菜送来,往往冷硬无比,难以下咽。
守卫多有怨言,便发泄到我这死人身上。
“操他妈的林池,这个狗崽子!活着的时候,就喜欢跟知府大人上报民间冤情,给我府衙的弟兄造出了不少活干,现在他妈的死了,还来给我们添堵!”
一个火大的守卫随手把碗扔到一边,那碗在地上骨碌骨碌,最后一翻身,掉进了我的棺材中。
“真是会作孽,果然该死。”
守卫扔完,靠在石头上伸个懒腰,然后一边剔牙,一边继续对我骂骂咧咧。
“是啊是啊,死都不会死,死都不能死的清净!”
他旁边的兄弟忙点头附和。
“说到死的不清净,他怎么得罪我们世子了?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个瘦削的守卫凑过来接话。
“我跟你们说啊——”
最开始骂我的守卫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压低声音,“这小子的前岳丈,是知府大人的死对头,他为了讨好知府,竟然在饭桌上面把他前岳丈毒死了!
我们世子仰慕他妻子良久,得知他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赶紧监督知府大人办案,这小子就被就地正法了。”
说话的守卫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继续压低声音。
“世子一直监督办案,尽心尽力,终于把美人打动,可是美人跟林池多年情分,昔日枕边人竟成杀父凶手,爱之深,恨之切。她非将林池挫骨扬灰不能解气。”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我气得脸又红又烫,跑到他们面前,奋力挥舞拳头,为自己鸣冤。
一阵西风吹来,守卫们腰间的红绦带随风而起,火焰一般上下跳跃。
而我的发丝,风雨不动安如山。
我苦笑,怆然地将拳头放下。
“唉,你们说,这林池有没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呢?”瘦削的守卫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歪头跟兄弟们分析起来。
“你们看,这个林池跟自己妻子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两人一直好好的,而且工作风评也不错,知府大人也挺欣赏他,他断没有理由,也不敢谋害他的岳父——
他的岳父怎么说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员。而且就算要谋害,怎么可能会选在单独跟岳父吃饭的地点?又怎么会选当场下毒这样愚蠢的招数?要我说,世子更有——”
分析的守卫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
“你再说下去,咱们三个跟他死的一样!”
最开始骂骂咧咧的守卫一巴掌拍上去,“你觉得就你聪明,就你能看出来这方面的端倪吗?”
他起身揽住两位兄弟,拧着眉语重心长道,“咱们的主子,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当朝大官,什么该明白,什么不该明白,仔细着咱们的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仰天大笑,青黄的夕阳慢慢下坠,黑暗也趁机一点点地蚕食天空,终于见不到一丝光影。
我笑得眼角渗出泪。
本以为大家都愚笨,竟被这些拙劣的手段蒙蔽。没想到愚笨的是我,愚笨的是我啊。
可是绾绾,这样拙劣的手段,你,难道你真的看不出吗?
5
三年大旱,人争相食。
绾绾说她第一次见我,我正站在父母的尸体旁,拿着树枝,奋力挥赶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难民。
我又小又瘦,头发乱成枯草,浑身都在颤抖,连话也说不出。只能一只手握住细长的树枝,一只手死命攥着一块儿黄色破布,堪堪将身体遮住。
明明像一只脱了毛的雏鸡,却不得不弓起身子装老虎,朝围上来的人嘶吼,保护父母的遗体。
绾绾父亲当时新升了官,赴任途中遇见这种场景,本想视而不见,但她喊住父亲说,“爹爹,他好可怜。”
少女娇柔稚嫩的声音跟我们这些难民格格不入,我一回头,眼神撞上了马车里的唐绾。
她穿着水红色的袄子,脸圆圆的,鼓鼓的,白里透红,嫩得像剥了皮的桃子。
我咽了咽口水。
绾绾怯生生地看着我,缓缓张了张嘴,开口请求,“父亲,我要他。”
五个字,就救了我一命。
而在此之前,我蝇营狗苟用尽手段,尚且艰难求生不得。
后来,我成为了府中打杂的小厮,岳丈大人见我对学问抱有兴趣,就给我安排了夫子,还供我科考。
乡试时我一举得中秀才,岳丈大人欣喜,要收我为义子。
唐绾却不愿意,她说,“林池难民出身,怎能做我的哥哥?”
义子之事作罢,她倒是跟我杠上了.
“你礼行的不规矩,再给我行一遍!”
唐绾叉腰站在我面前,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
“大小姐安。”
我只当她小孩心性,又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问安。
“林池,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即使你现在中了秀才,在外有些风光,但在咱们家,你还是我的下人,要一辈子听我的话,你记住没?”
咱们家?
我笑出声,心里比吃了蜜枣儿还甜。
“笑什么,你以后就算是考了状元,见了本小姐,也得毕恭毕敬!”
唐绾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立在一旁。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我弯腰哄着唐绾,“现在,请让我去砍柴,好给大小姐做饭。”
“林池唾沫又喷我头上了!”
“我下次还敢!”
身后传来唐绾气急败坏的跺脚声,我比中了秀才还开心。
我的绾绾,你那么聪慧机敏,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呢?
心中一下一下钝钝地疼,我不相信!唐绾肯定是有苦衷的,我要到公爵府一探究竟!
6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程子运扶着肚子挺在门前,他靠着新封为荣国公的爹,一时间喜气洋洋,油光满面。
公爵府门前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光是贺礼,就送了三天三夜还没有送完。
“永安县令贺礼,南海红珊瑚一株!”
“南阳县令,送南阳玉如意六对,绸绢八匹!”
“乐平县主,赠美人十六,奴仆二百!”
......
“唉,娘,你听听他们送的礼,一个玉如意够咱们吃多久啊?”我被一个稚嫩虚弱的声音吸引,闻声而去。
公爵府,红墙边,屋檐下,两个乞丐低声议论。
“你懂什么,玉如意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值钱,说不定能买三十五个馒头,够咱俩吃上半个月的!说不定还能买上五十斤药材,一下子就能把我们毛毛的病治好!”
被叫做“娘”的那位,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她的嘴张得很大,像是在笑,但她眼中却泛着泪花。
彼时已是深秋,她们披着不知从何处翻来的葛布,勉强能遮住身体,一阵秋风吹来,她俩打了个冷战。
据说今年冬日会比往常更冷,不知到那时,她们该如何求生。
“娘,饿。”毛毛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女乞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等着,娘去给你讨点食物吃!”
“别去,娘,上次他们打的伤还没有好。”
毛毛抽泣起来,她伸手攥着母亲,手上有些蜕皮。
“毛毛,等着娘,啊!”
女乞丐不舍地扒开孩子的手,我这才看见,她少了一条腿。
“恭喜恭喜,恭喜大人升官又发财,祝贺祝贺,祝贺大人招财又进宝!”
这个女人一瘸一拐地到了公爵府门口,陪着笑脸,双手合拳连连作揖。
“臭要饭的,滚!”
发话的,是原先骂我最起劲的守卫。
他穿盔带甲,闪光熠熠,腰系一根红飘带,手持一杆红缨枪,项上一顶银线幞头帽,竖眉怒挑,眼珠微瞪,高高立在公爵府的台阶上。
英明神武之势,好似天神下凡。
“大人行行好吧,行行好吧!我女儿生了重病,命悬一线了!”
可能是穷途末路,也可能是破罐破摔,这个女人竟敢在公爵府门前号哭起来。
“女儿?”
守卫那狭小的眼中迸出一丝精光,他缩着脖子向嘈杂的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扯着女人到了墙角。
“多大啊?爽不爽?”
守卫肆无忌惮地玩弄女人的头发。
“我女儿可不行啊!”女人大惊失色,掩面惊呼。
“切,没意思。”
守卫刚悻悻地收回手,又快速把脸贴上去,恶狠狠地警告,“再敢来门口捣乱,我们就乱杖打死你!”
说完,他仰脖儿倒吸一口气。
“呵—忒!”。
行云流水地往地上吐出一口黄色老痰,然后甩着袖子扬长而去,大步流星。
“等等!”
女人攥紧双拳,身体高高拱起,好像卯足了全身的劲儿。
“干嘛?”守卫回头瞪眼。
女人浑身的气儿刹那间消失,她咽了咽口水,表情有些屈辱,然后,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声音慢慢低下去“若大人不嫌弃,我,我可以......”
“嘿嘿,早这样多好。”
守卫露出一口黄牙,把红缨枪抛在一边,一下子揽住女人,猛地头埋在女人胸前,贪婪地吸着。
“这里,这里我女儿看不见吧?”女人想四处张望,脖子却被守卫摁住。
“害,我们在墙的另一边,她肯定看不见。”
守卫粗喘着,将身体奋力一顶,脸色变得狰狞。
女人眼中的泪水像江南细雨扯地连天,接连不断。
“娘,娘?”
我听到毛毛的声音,心一下子提到了胸口,暗叫不妙。
“娘,你怎么跟之前那个打你人走了?”
声音越来越近,我猛然回头,毛毛正扶着红墙走来。
“这次给了你,你,你要给我们,毛毛抓一次药,她,本来就虚,我害怕她,怕她活不过......”
守卫狞笑着骑在女人身上驰骋,女人艰难喘息,吐出不连贯的话。
“娘!娘!”
毛毛看着眼前这一幕,身体不可控制地抖起来,澄澈的眼里面盈满了泪水。
我跑到她的身旁,想捂住她的眼睛。
毛毛比我跑得更快,她一边跑一边叫,“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叫着叫着,毛毛就一头撞在了先前那边的红墙上。
血从她的脑袋中喷涌出来,红艳艳的。
7
“你说,她怎么现在就住进来了?她不是还得给她爹守孝吗?”
越过人声鼎沸的前院,刚一到后面,我就撞见两个端着盘子的丫鬟,正窃窃私语。
“急着攀附我们公爵府呗,一个小小知府手下,通判的破鞋,真不知道世子看上她哪点。”
说这话的丫鬟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好像跟唐绾有很大仇怨。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唐绾,你连着失去了父亲和丈夫,为求避身嫁给程子运,我不怪你。可是看这些婢子对你的态度,你今后在这府中,恐怕也是难做。
“唐姑娘,这是世子差我们送来的瓜果,请慢用。”
那两个丫鬟送完东西下去,留我上下打量着唐绾。
我生前最后一次跟她接触,是给她画眉。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求求你啦,给我画给我画嘛——”
绾绾一边晃动着我的胳膊,一边看着我。
眼波婉转,柔情似水,脸颊圆圆,白里透粉,一副女儿家的娇俏模样。
如今我再看她,发现她瘦削了许多,且不说双眉总蹙在一起,那嘴角也总是不自觉地像下扯,好像有什么挥之不去的烦忧。
“你来找我兴师问罪吗?”
唐绾坐在案边,一只手挽起袖子,伸出另一只手点燃熏香。声音辨不出喜悲。
“你能看见我?”
我激动地向前一步,伸出双手要缆住绾绾,她却将身一躲。
唐绾冷漠疏离的样子深深烙在我心里,想起之前,她跟我撒娇,让我给她画眉的日子,我心脏疼得像被人从胸腔里掏出去,再扒了血淋淋的一层皮。
“唐绾,你我共枕多年,你真的相信,我会做出谋害岳父的事吗?咳咳!”
香炉里生出一缕熏香,幽幽地飘向我这边,堵住我的口鼻。辛麻的烟从鼻腔逼进胸腔,我捏紧胸前的衣服,咳了起来。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唐绾把头扭到一边,不愿再看我。
“那你为什么——咳咳!”我有些激动,被呛得更甚。
“我又能做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唐绾的声音陡然提起,“我问问你,没了丈夫和父亲,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我能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眼含热泪。
“父亲刚死,你又入狱,一时间府中大乱,婢女婆子小厮们卷财而去也就罢了,昔日你做通判,在知府中得罪的那些同僚也找上门来!”
唐绾拍案而起,指着我控诉。
“若不是子运帮忙,我恐怕也要被逼死在门前,与你们同去了!”
绾绾越说越气,一步一步向我紧逼,“父亲死了,你也死了,承蒙世子不弃,将我收留府内,我只是想活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下去,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难道要我陪你们一起死你们才甘心吗?”
“我,我——”
一股气从胸腔直冲天灵盖,我只觉天旋地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缓和良久,我开口问道,“你是否知道,害死我和岳丈大人的凶手是谁?”
听到我问出这句话,唐绾突然没了全身的力气,她先前指着我的手一下子垂下,良久也不说话。
我心里一凉。
“你明明知道,那你为何又不肯放过我,还要将我挫骨扬灰呢?”我望着唐绾失神的样子,握紧拳头,努力不让声音颤抖。
唐绾也慌了,她讲话语速加快,前言不搭后语。
“我听到荣国公跟下人的谈话,他不放心,害怕我翻案。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能让荣国公对我有所怀疑,我必须要把恨转移到你身上,他们才会放心,我得把场面做足,我,我要活下去。”
“你想到的,做足场面的方法,就是要扒我的坟墓,扬我的骨灰,让我不得往生?”
我控诉着昔日的发妻,心像被斧头劈开,一滴一滴往下掉血。
唐绾跌坐在地上,痛苦地遮住自己的脸,泪水汩汩流出,声音哽咽,“林池,我对不起你和父亲,我想过报仇,但是我,我斗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