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不在了,这笔钱你得接着给。你堂弟还房贷,不能断。”电话那头奶奶的声音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我沉默着,手心攥成拳,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空气里仿佛有一根弦绷得太紧,随时会断裂。
我的父亲刚刚去世,连头七都还没过。这个家失去了顶梁柱,而我,好像成了那个被推上战场的人。
奶奶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甚至没有问一句“你们还好吗”。她的“你堂弟还房贷”像一把钝刀,扎在我心口,温吞却致命。
“奶奶,您觉得我该给吗?”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随即冷冷回了句:“你爸生前给得好好的,你作为女儿,难道不应该继承你爸的遗志吗?”
挂掉电话,我站在窗边,目光落在远处密密麻麻的天台上。心里翻滚的情绪,像压抑了多年的火山,正酝酿着喷发。
我想起父亲的那些年,想起这个家,想起被“孝顺”二字压得喘不过气的每一天。
我叫李娟,今年28岁,独生女。母亲是个温婉安静的女人,父亲则是典型的传统男人——勤勤恳恳,凡事讲“规矩”。
他是家里的长子,奶奶一直住在老家,父亲每个月固定给奶奶4000块,说是“长子该尽的责任”。
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父亲和奶奶之间的“规矩”。奶奶对父亲说一不二,她的要求从来不容拒绝。
父亲也从未反抗过,甚至连母亲偶尔抱怨一句“家里开销都顾不过来了”,都会被父亲一句“孝顺是应该的”堵得哑口无言。
而奶奶对我,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她更在意的是堂弟——那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香火传人”。
堂弟是叔叔的儿子,比我小三岁。小时候,他穿的衣服是我爸买的,上的补习班是我爸掏的钱,甚至大学毕业后的工作,也是父亲托关系找的。
父亲去世那天,堂弟没有来。他在奶奶的催促下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而半个月后,奶奶却打电话让我继续给堂弟“还房贷”。
我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奶奶的话。愤怒、委屈、无力感交织在一起,仿佛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回忆开始倒带。
父亲的病来得很突然。去年底,他被检查出癌症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从那天起,家里的经济压力陡然加剧。母亲辞掉了工作,在家专心照顾父亲,而我除了上班,还得承担父亲的治疗费用。
父亲住院期间,奶奶只来看过一次。她站在病床边,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堂弟的婚礼快到了,你得注意身体,别耽误了家里的大事。”
当时父亲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堂弟的婚礼,父亲没能参加。他在婚礼的前一天走了。
葬礼那天,奶奶依旧平静。她只问了我一句:“你爸生前给我的赡养费呢?那笔钱你记得每个月给我,不要耽误。”
母亲一听这话,直接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我,咬着牙忍了下来。我知道,父亲留给我们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母亲身体不好,我得撑起这个家。
可如今,奶奶的电话,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点隐忍。
那天晚上,我坐在母亲的床边,把事情告诉了她。
母亲愣了一下,随后低声说:“娟娟,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望着母亲那张疲惫苍白的脸,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第二天,我回了老家,去见奶奶。她坐在院子里,堂弟也在,正低头玩着手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奶奶,我想和您谈谈。”我缓缓开口,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奶奶抬起头,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不能打电话说?”
我看向堂弟,他依旧一脸漫不经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的分量。
“奶奶,我爸已经走了。您说的那笔钱,我们家真的拿不出来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奶奶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冷硬:“拿不出来?你爸能给,你怎么就不能?你是不是不孝顺?”
我心头一震,胸口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奶奶,我爸在的时候,给您钱是他的心意。但他走了,我和我妈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再说了,我堂弟的房子,凭什么要我来还?”
堂弟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姐,你怎么这么计较?咱奶奶年纪大了,你别气她。”
“我计较?”我冷笑了一声,“那你呢?我爸活着的时候,对你有哪一点亏待过?现在他不在了,你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伸手要钱?”
堂弟的脸一下子变红了,声音也抬高了几分:“那是长辈定下的规矩,你一个晚辈,有什么资格说?”
“规矩?”我盯着他,字字如刀,“那我问你,规矩是不是就只是让我家掏钱,从来不问我们过得怎么样?”
奶奶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李娟,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他会怎么想?”
“奶奶,我爸如果在,他一定会心疼我和我妈。您不是不知道,他为了这家付出了多少,可到头来呢?他走了,您还要从我们身上压最后一根稻草吗?”
奶奶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堂弟也低下了头,不敢再接话。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父亲这些年的沉默。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早已被“孝顺”的枷锁压得喘不过气。
我站起身,声音冷静却坚定:“奶奶,从今天开始,这笔钱我们不会再给了。不是我不孝,而是我不能让自己和母亲继续被压榨。堂弟的房贷,他自己还,和我们无关。”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回到家后,母亲抱着我,泣不成声:“娟娟,谢谢你……”
那一夜,我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生活的枷锁,终究要靠自己去解开。
父亲的离开,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孝顺,不是无底线的妥协,而是守护自己爱的人,捍卫自己的生活。
这一刻,我终于从长久的梦魇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