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武侠小说《霸海风云》第二十四章九幽异人

张郃评小说 2024-09-20 12:42:52

第二十四章 九幽异人

  “我真那么不中用吗?你认为我是一段朽木?”

  “朽木?哈哈!你要是朽木,天下的人都成了烂草啦。”

  姑娘已回过意来,突然目光湛湛地凝视他,那目光,是难以言宣的异采。她轻轻地柔声说:“当然,我不会拜你为师,只想……只想……”

  “此时此地,不准想。我们该走了。”他微笑着避开她的目光,收起水壶开始拾掇。

  姑娘突然说道:“我想黛弟,她是假的,在荆州三龙庄上那晚,我就知道了。不许我想吗?”

  提起如黛,逸云一怔,快十天了,他思念殷切,脑海里老是涌起她的音容笑貌,并且愈来愈强烈。

  他不自觉地叹口气,伸手去扶她,说道:“她是扫云山庄的野丫头,要有她在,该多好?”突又对她讶然问道:“你怎知道她叫黛?”

  “在大珠台我神志清醒,亲耳听你叫她的。”

  “哦!”

  “她好美啊!云弟。”

  逸云刚扶她坐起,突然静止侧听。

  盘蛇岭的蛇尾,向南迤逦而下。远看西南,并立的三座插天高峰,黑黝黝地耸立在数十里之外。中间,有几座小峰和几重山谷,远古深林静静地躺在眼下,不时传来猛兽的厉号。

  在这零落的猛兽吼声中,突然传来殷殷的鼓声。

  鼓声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强烈。兽吼声突然沉寂,只有鼓声在长空里震荡。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鼓声有节拍地飞扬,时而高亢震鸣,令人气血澎湃,血脉贲张,精神倏振。时而低沉呜咽,令人心弦共鸣,也直往下沉,只觉毛发俱竖,凄然欲泣。

  鼓这玩意看去简单,其实不等闲。古代的野蛮人,和军中进兵的黾鼓,都是以鼓声来控制人的精神,可以驱策千万人的情绪;可见这玩意大有学问,绝不简单。

  由鼓声听来,是“隆隆”而不是“咚咚”,这鼓如不是黾鼓,也必是庞大不小的巨物。由鼓声中的变化,也可以测出绝非一个其壮如牛,永不力竭的人在鼓动,定是一个超人的高手,在以内家真力挥着肉掌,在鼓面击出那震撼人心的奇异声波。

  形容人心振奋,常用“鼓舞”两字!至于“鼓动”两字,却又包含了暧昧的成分。可见简单的一面鼓,事实上却不简单。

  在这蛮荒绝域,怎会是如此高明的鼓声?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每一声都动人心弦,令人有窒息晕眩之感。

  逸云喃喃地说道:“好厉害!这人的修为好高深哪!”

  姑娘喘息一声,颤声娇唤:“云弟,我支撑不住了!”说完,气息渐略微弱。

  逸云将她拖入怀中,突然引吭长啸,恍若沧海龙吟,虎啸云山,那撼山搅海的声浪,向鼓声来处怒涌。他功力已远至十成,以千里传奇之术将声波传向彼处。

  蓦地里,宇宙像死一般沉寂,冷月朦胧,山风轻飘,没有任何音响发出,万籁俱寂。

  逸云将如烟背起,沿山脊向下狂奔而去。

  破晓时分,距童子拜三老山已是不远。

  这一带森林绵绵无尽,参天古木不见天日。逸云只能认定方向,穿林越丛急窜。他已经心力交疲,再难支持了。

  前面光线突现,到了最低山谷之外,一条阔仅十来丈的清澈溪流,静静地向西南流去。

  他在溪边将姑娘解下,先将水囊盛满,再将头浸入溪流中喝个痛快。打开干粮袋,取出肉脯喂给姑娘,他自己也将肚子填饱。

  正当他洗净手脚之际,对岸有三双阴森森的大眼,正在林缝向这儿窥伺,似有所待。

  逸云疲劳过度,便盘坐在姑娘身侧,闭目垂帘调息,不久便物我两忘。

  溪流不深,清澈见底,水平缓地流,可知这一带出势并不太峻陡。

  逸云耳目十分灵敏,平时在黑夜中,十丈内飞花落叶也瞒他不住,白天里更不用提。可是一连十天的支撑,无尽地耗损真元,铁打金刚也吃不消,何况是人?总算得到片刻的功夫调息,耳目未免要差劲些。

  忽然,他鼻端嗅到了浓重的腥膻味,耳中也听闻涉水的轻微足音,不出心中猛然一震!

  真气回聚丹田,人已凝神戒备。

  腥风倏然扑到,劲风怒号。他一手抄起了姑娘,大吼一声身形斜飘,半途猛然转身,光华乍闪。

  “噗”一声沉重闷响,一只长有八尺的金钱大豹掼倒在地,两只前爪和半边头颅,被龙渊剑砍豆腐似的削掉了。

  这一瞬间,咆哮之声雷动,黄斑影疾似电闪,惊雷似的由三方面扑到。

  逸云挟着如烟,从容挥剑,只见剑气飞腾,人影兽影纷飞,清叱与咆哮齐起,血雨四溅。

  一共有六头斑豹,哪禁得起龙渊剑的屠杀,不消片刻,已有五头倒毙在地,只剩下一头悄悄溜了。

  逸云火速将如烟背起,用被单缠实;这儿既有猛兽出没,定是是非之地,不可逗留,走为上策。

  他刚拾掇停当,一阵沉闷的皮鼓声已在四周响起。这鼓声与昨晚的鼓声大是不同,似与昨晚的音响迥异。

  随着一阵急如骤雨之声,西周涌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密林中人影摇摇,沙沙足音狂奔而到,发黑的枪尖和银亮的苗刀不住闪烁,齐向这儿围来。

  逸云一声不吭,蓦地人影一晃,直上八寻,跃登古林之上。

  标枪弩箭急如飞蝗,全在他身下蝟集,好险!可是他已登上了树梢,向童子拜三老山如飞而逝。

  还未到谷边,他叫声“糟”!向林下一窜,像一只狐狸般向左方窜去。

  原来天空中原在盘旋飞翔的千百只巨大苍鹰,这时突然发出嘎嘎尖鸣,纷纷向他俯冲而下。

  林深枝茂,巨鹰无可奈何,只在林上振翼高鸣,噪叫不止。

  左方是山谷上源,一出密林,他心中凛然一震。

  这里矮林四布,丘阜四伏,前面百十丈的惨象,令人不忍卒睹。

  方圆四五十丈内,倒毙了上百名凶悍的生苗,有些断头折足,有些肠穿肚裂,有些浑身完好却已断气,显然是被内家掌力所伤。

  “这行凶之人,确是毫无人性,怎么竟然杀了这许多苗人,连一个伤的都未留下?好狠的心肠哪!”逸云惨然自语。又道:“怪不得那些苗人向我突下杀手,原来他们恨极了汉人。也许这狠毒之人,还在左近呢。”

  他越过尸堆,连翻几座小山,上了谷顶的矮林。向回路看,十里外群鹰仍在盘旋不已,鼓声和人声已经沉寂。

  而前而另一个山谷,隐隐可以看到一些茅屋的圆形屋顶,不时可以听到一些凄厉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那家伙又在那儿肆虐,这事我得管。”

  他不顾自己已经疲劳不堪,竟然向茅屋掠去。

  七八里地不久便到,那是一座苗人的村落。他到得晚了些,触鼻的血腥已经告诉了他:来晚了!

  茅屋零乱地聚集在十来亩大的空坪内,男女老少的苗人尸体横七竖八散处各地,惨不忍睹。

  整个野茅村,找不到半个活人。

  逸云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头皮发炸。突然他似有所觉,利用茅屋隐住身形,向东角悄悄闪了去。

  村东有一个半亩大的短草坪,一棵伞盖形的大树将草坪全行遮住了。大树下,有十数个树桩做成的坐墩,围着一个树干做成的大木桌。

  靠树干一面,坐着一个令人心悸的怪人。一头灰绿的头发挽成一个道士髻,短额,缺眉,一条刀疤由额角直拖至耳下,只有耳尖而无耳垂。斗鸡眼发射着阴鸷冷酷的寒芒冷电,大勾鼻,尖嘴薄唇,额下无须。

  整个头面,肤色青中泛灰,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青雾,或者说是淡淡的青色光华,在他的脸面上浮动。身穿黑色长袍,一双青色的瘦长巨大的手掌,在桌面上徐徐蠕动,腰悬一把加长六寸的长剑。人坐在树桩上,上身还有六尺高的魁伟身材。

  对面,是两个人。一个是赤手空拳的大和尚,正是花和尚一宏。

  另一面是位老道,年约八十余,满脸皱纹,五官挤在一块儿,山羊眼寒芒闪闪,尖长的下颚向前掀起,难看已极,像个猪八戒。背上系着长剑,手执云帚。

  这位老道的下颚,是块活招牌,江湖中任谁也知九华山地藏王道场,有一个毫无人性,而武功超尘拔俗的凶魔,称为九华鬼虺虚云子老道。

  “虺”,最毒的毒蛇,扁头大眼,见人就昂头追逐,被咬的人准死无疑,最长的竟有一丈以上。这老道“虺”字加上一个“鬼”字,可见其心肠之毒。

  其实鬼虺确有其物,生长于康藏高原边陲之地;高原地带极少蛇类,鬼虺却生长在高原。不论人畜,要是被它喷出的毒涎沾上,浑身即骨肉软化,被它活活吞掉了事。鬼虺的鳞,也是化血的奇毒之一。

  逸云虽未见过恶道,但也略有耳闻,一见他那特尖特翘的下颚,便知他是九华鬼虺虚云子。

  逸云太过疲劳。他估计:自己如是单身一人,狂斗花和尚已经毫无把握,加上另两人,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背上还有一个如烟,连逃命恐亦不易哪!

  枉死无益,何况他身负重任?他衡量形势,决定先放过他们再说。

  他刚想退,却被他们的语声吸引住了。

  花和尚哈哈一笑,笑完方道:“夏老匹夫和咱们捉迷藏,用他那奇异的鼓声引诱咱们疲于奔命。贫僧认为,何必和他打交道?莫不如先将那老秃驴毙了,夺了‘伽蓝三宝’,再找夏老匹夫亦未为晚,不知虚云道兄意下如何?”

  九华鬼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贫道乃随左老前辈来的,一切但凭左老高见。”

  “左老与夏老匹夫有约,咱们又不能插手,何必在这儿呆着?看情形,夏老匹夫定然心惧,不敢与左老为敌,采取拖延手法龟缩不出了。”

  黑袍怪物大概就是“左老”,他面色阴沉,不露七情,薄嘴唇略动,用那刺耳的尖嗓说道:“你们要走,请便。不等老夫事了同往,谅你两人也无法奈何得了那个老秃驴。咱们声言在先,如果你两人前往,无法得手,日后可不能与我分享三宝。”

  花和尚面色微变,强笑道:“左老不要贫僧前往,贫僧不去就是。但叶老匹夫住处中,那功臻化境的小后生,说不定也找到那儿捷足先登,岂不误了大事?何况夏老匹夫存心龟缩,绝不是近期可以诱他现身的哪。”

  左老仍毫无表情地说道:“他再龟缩不出,老夫一把火将这千里雪峰山烧成白地。”

  突然,正东林缘传出了阴森森,毫无人气的语声:“你且试试看?”

  三人似乎一惊,身侧来了人竟然不知,枉称绝顶高手,丢人丢到家啦!不由全都站起了。

  五丈外,正屹立着一个灰袍怪物,白发披头,腰束山藤,肋下挂着一面大仅有两尺,两面蒙着绿光闪闪的奇异兽皮的圆鼓,脚下穿着多耳麻鞋,双腿似乎特长。

  怪人白眉白须,一双大眼深陷,神光湛湛,锐利如刃透人肺腑。鼻如鹰啄,嘴巴却是方正。由顶至踵,看去高度不下八尺,站在那儿像条竹杆,纹丝不动;雪白色略泛灰暗的脸皮,像个刚由棺中爬出的僵尸,无半点血色。

  左老阴阴一笑,道:“你叫九幽异人,我一放火,你敢不出?哼!九幽也藏身不住。”

  九幽异人夏世炎说道:“我叫你试试看,请啦!”

  左老仍在阴笑。

  “你道我祁连阴魔左钧不敢?”

  “是的,你早着哩!”

  “手下亡魂,竟吹起大气来了,嘿嘿!可笑之至。废话少说,二十年前你夺来的‘玄阴寒玉匣’可曾启开了么?目下该交给我老人家了,不然你死定啦!”

  九幽异人冷冷地说道:“二十年来,老夫已将‘九幽玄功’练成,你绝占不了丝毫便宜,你那‘寒魄诛心掌’可以进棺材了。”

  “你做梦!老夫等了你二十年,要不是我那孽徒拖住了我的腿,早就找你算账了。你说,玄阴寒玉匣你给是不给?”

  “那玩意我丢下了寒犀潭,谁也无法开启,要来何用?你要的话,可自己去捞,老夫不陪你啦。”

  “你骗鬼!我老人家今天非要不可。”祈连阴魔一步步欺近,神情狞恶已极。

  “就算骗你罢!凭你,还是少张牙舞爪的好。”九幽异人阴阴一笑,屹立不动。

  “就算你已将九幽玄功练成,也难支老夫的寒魄诛心掌,南海的风雷掌,和九华鬼虺毒功三种神功全力一击,嘿!嘿!”

  “且试试看?别忘了使你们奔命三天的‘鸿钧魔鼓’。”

  九幽异人语声刚落,三人便向前一围。

  “且慢!”他仍然屹立不动,扫了三人一眼,又说:“昨晚子末丑初,谁在盘蛇岭用千里传音向这儿长啸?”

  “谁管这闲事?先试试我老人家的寒魄诛心掌。”祁连阴魔抢出,左掌横拍,右掌一圈,突向前登出。

  没有掌风,也没有如山掌影,平平无奇,向丈外的九幽异人虚空攻去。

  九幽异人阴阴一笑,身形微挫,双掌由胸前向外一分,再用右掌虚空猛戳。

  突然,强烈无匹的彻骨气流,发出刺耳厉啸,向两侧飞卷三丈外。

  两侧的一僧一道,大袖猛扭,劲风与寒流一触,“嗤嗤”尖啸向四面八方逸散。

  祁连阴魔右掌虚抬,化去戳来的奇冷罡气,踏前一步,叱喝一声左掌又行扔出。

  两人一交手,暗中偷观的逸云只觉心中一凛,暗说:“这些老魔的功力,确是高明得骇人听闻。以一比一,即使是我疲劳尽复之后,也不见得可占上风。看九幽异人那凶恶狰狞的神情,准不是个好人,看来求他之事,将成泡影。”

  九幽异人大概早知以一敌三绝讨不了好去,交手一招虚应故事,一见祁连阴魔欺身发招,他啧啧狂笑,身形一闪,便已入了密林。

  “哪儿走!”祁连阴魔跟踪便追。

  一僧一道也同声暴喝,随后闪电似追去。

  “隆!隆隆!隆隆隆……”

  鼓声令人血气翻腾,跃然奋起,可是四肢却又脱力,心往下沉。

  三个凶人功臻化境,口中不住发出怪异的啸音,奋起随着鼓声急追,左右乱闯。鼓声沉闷,时东时西飘忽不定,三个老魔不知怎地,各向一个方向追丢,立时分散。

  鼓声一响,逸云反手解下姑娘,双双伏地躺倒,用手按住她背后灵台穴,轻喝道:“调息呼吸,一切有我。”

  直至鼓声去远,姑娘才喘过一口气,叹道:“好厉害!武学之道,深如瀚海。谁想到这鼓声也有如此威力,竟能令人发狂或者心脉麻痹而死呢?”

  她转首一看,不由有惊,急叫道:“云弟,云弟,怎么了?”

  逸云额上冷汗如雨,面色苍白。他经十日来的辛劳,每天两次损耗真元,体内真力早虚,正应了“人去楼空”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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