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吃潮汕菜，我总是去菁禧荟，市中心就静安店，看江景就去北外滩，前两天朋友约我去东方景宴，一家开在思南公馆的潮汕菜，连拿了好几年的米其林和黑珍珠，吃完发现跟菁禧荟形成了巧妙的对比，后者是精雕细琢、灵巧求新，景宴呢，老派、沉稳、大气——好像一个在疾步前行开拓潮汕菜的边界，一个则回首来路，守牢潮汕菜的底线。

晚餐照例以香槟开场，Krug第170版上一次喝还是在EHB，也是喝一次少一次了，今晚的感觉像是手上拿了一支厚重的水晶杯，晶莹剔透，带精致雕花，闪动金光。

冷菜在传统中有创新，都是下酒好菜：潮州炸粿肉，这里稍做改良，降低了肥肉的比例，加多了清新的马蹄，腐皮卷和着五香粉，吃起来没那么油腻，唯独蘸桔油不变。

椒酱肉是一道潮州老菜，土猪肉跟豆腐干、虾干和香菇炒一炒，加点豆豉，咸香微辣，当地人喜欢拿来过粥，今日亦可下酒。

潮汕甜品糕烧，传统是用蕃薯、芋头裹粉油炸，这里做了一个更讨巧的版本，改用奉化芋艿，点缀晶亮白糖汁，吃口软糯极了。

海边不知名的小鱼，嫩小又含籽，裹粉特别轻盈，炸得特别干爽，吃起来满口酥香，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口酒。

脆皮乳鸽是店里的招牌，不到二十天的妙龄鸽，炸出了一身光亮的枣红色玻璃皮，好靓，直接上手撕，好烫，皮撕裂处鸽汁充盈，腌得恰到好处，鸽肉又嫩又香。

跟着两道大菜，尽显高级潮汕菜的功底——选养足一年的土猪，取整副宽厚的肚子，跟猪骨、老鸡炖一煲牛奶似的浓汤，再在猪肚里塞满鱼翅，一同炖煮入味，这是猪肚鸡的升华、鸽吞翅的加强啊！

金钩翅的处理很独到，特意保留了一部分翅肉，吃起来既有翅针的爽弹，又有翅肉的软滑，口感更加丰盈，上桌时额外加香菜、芹菜增香，务必要撒马来沙捞越的白胡椒，用辛香激爽衬托浓浓猪味，店里还专门搞了个电动研磨机现磨，我们笑称这是电子胡椒。

象拔蚌，平时多吃薄切的刺身，这里大胆改做厚切，加拿大象拔蚌尺寸惊人，师傅现场在鸡汤里汆烫，不过十几秒就捞出。

装盘配了小青柠和虾酱，但是在我看来，什么调味都不用加，象拔蚌表面纹理含鸡汤的咸鲜，中间又是蚌本身的鲜甜，嚼起来厚实又脆弹，既有立体感，又有满足感。

干货选顶级的，海鲜要新鲜的，潮汕菜在这里，做得端端正正，整条老鼠斑，当然是野生的，肉质爽弹、鱼皮含胶，加了潮汕传统的梅汁，咸鲜微酸，又从底下捞出了大片酸菜，一并喜欢。

当晚配海鲜的白酒很特别，云鹤在我心里一直是顶级的阿尔萨斯雷司令，没想到还能喝到更高的巅峰，山坡上最好的五块地的老藤葡萄特酿St. Catherine，难得还是2016年份，虽是半干，但不觉得甜，沉静、庄重，矿物质感历经陈年、精细入微。

下酒菜源源不断，跟着的潮汕吊鱿，想必来自南澳？花刀开得漂亮，爆炒出了锅气，肉是软嫩又甜糯。

潮汕当地种的蔬菜我可太喜欢了！之前常吃青茄和白丝瓜，这次试萝卜和白菜，萝卜在海鲜高汤里煮得快要化成一口鲜甜的水，白菜跟番茄一起烧，茎叶一律软嫩甜。

跟进一支红酒，Vosne Romanee的“大手掌”，单宁柔和，优雅芬芳，樱桃、草莓、林地和香料气息渐次绽放，醒开了更显甜美。

刚才不是吃了象拔蚌么？主食就用象拔蚌胆来煲粥底，厨师特别介绍，粥煮到一半还要撩走些米，让粥水更浓稠绵滑，而不是像泡饭。

粥煮开后当场下鲫鱼，鲫鱼鲜美但无奈刺多，这里竟然全部细心剔除，做了一盘无骨鲫鱼，熬到粥里，鲜上加鲜。

吃的时候特别要加潮汕咸菜粒点睛，米汤盈润，鲜暖落肚，刚刚还有点醉，现在又醒了，配粥的花生米我都拿来下酒。

喝到兴头上，问服务员还有什么下酒菜？答案竟然是毛血旺！没有想到在这么高级的潮汕菜馆子里还有这么地道的川菜，虾仁鱿鱼自然是好货，鸭血肥肠也很不错，最厉害的是红油，专门从四川找来菜籽油自己炼的，绝对是外面吃不到的味道。

不知道是香辣的红油上头？还是酒喝多了醉人？整晚我们都洋溢着乐观向上的氛围，夜深人静时不免袒露心声：经济下行、股票下跌、消费下降，各行各业做生意是越来越难……跟进一支Corton，我必须承认不记得什么味道了，脑海中只记得朋友展望2024，缓缓吐出八个字：时时可死、步步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