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1864年）初春的南京城被湘军营垒围得铁桶一般，天王洪秀全的诏书带着血色朱批飞向四方。在千里之外的陕西汉中，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了扶王陈得才帐中——那是天京城破前最后的勤王令。谁也没想到，这支号称二十万的劲旅，最终竟连长江水都未曾望见便土崩瓦解。
咸丰十一年（1861年）安庆陷落的硝烟尚未散尽，困守庐州的英王陈玉成在城头远眺。湘军水师的战船已封锁水道，城中粮仓日渐见底。"往西北打江山！"这位太平军名将咬牙做出决定，将三万精锐交予族叔陈得才。
这支远征军如同离弦之箭直插河南腹地，次年正月破颖州、二月入陕西，沿途饥民如潮水般涌入。在转战过程中，这支队伍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膨胀，至1863年竟发展至二十余万众。陈玉成在庐州城破前连发十二道金笺催援，可关山阻隔，信使终究没能追上西征军的马蹄。
同治三年二月，当陈得才接到勤王诏时，秦岭的积雪刚刚消融。二十万大军昼夜兼程东返，陈得才联合纵横中原的捻军势力，计划取道豫楚、包抄湘军后路。清廷军机处的八百里加急一日数至，李鸿章部淮军星夜驰援金陵，多隆阿的八旗马队如饿狼般尾随其后。
这支疲惫之师刚出潼关便陷入断粮危机，沿途赤地千里的中原大地，连野菜树皮都成了奢侈军粮。更致命的是，清军祭出"剿抚并用"的毒计——安徽布政使英翰亲笔招降书中许诺："弃械者赏银二两，斩贼酋来降者官升三级。"
在湖北罗田松子关，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太平军先锋黄中庸率万余精锐冲锋，竟被千余绿营兵用土炮击溃。当夜，营中突然流传"天京已陷"的传言，军心瞬间溃散。第二日清晨，七万大军在主将马融带领下集体解甲，这个曾手刃清妖的悍将，此刻亲手将花名册呈给英翰。
更大的崩塌接踵而至。范立川带着十一万人马临阵倒戈，将陈得才的中军大帐暴露在清军炮口之下。十月初九日，被亲兵背叛的扶王独坐空营，将孔雀胆混入烈酒一饮而尽。从陕西出发时的浩荡大军，最终化作长江北岸的遍地降幡。
这场悲壮的东征揭示了一个残酷真相：没有根据地的流动作战注定是沙上筑塔。当陈得才的军队如蝗虫般掠食而过时，早已在沿途埋下仇恨的种子。清廷的招抚政策更如利刃，精准刺入这支混杂着饥民、捻军和原教旨信徒的庞杂队伍最脆弱的软肋。这支曾经威震西北的劲旅，最终湮灭在历史烟尘中，留给后人无尽唏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