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的两天，许多人被宋慧乔主演的新剧《黑暗荣耀》爽到了。
学生时代被霸凌到退学，落下巨大的生理创伤和心理阴影，隐忍二十年，重新归来，成为霸凌者孩子的班主任……
《黑暗荣耀》于12月30日在Netflix上线，第二天即飙升至Netflix全球单日热度榜第5位，并拿下拿下韩国本土等10个国家和地区的单日热度冠军。国内亦表现不俗，豆瓣开分8.7（目前已升至8.8）。校园霸凌+阶级对立+母债女还，《黑暗荣耀》就像狗血指数降解的《顶楼》，只是这一次，女主郑东恩（宋慧乔 饰）既不要男人，也没有“软肋”，一心一意执行复仇计划。单从复仇这方面讲，宋慧乔俨然韩国版甄嬛。
其实，又何止《黑暗荣耀》。2022年，“霸凌叙事”正在书写韩剧的新范式。
霸凌之“演变”
校园霸凌在韩剧里并不新鲜，但以其为叙事主线却是去年才开始的。三部类型作品齐冒头，更是头一回。除《黑暗荣耀》之外，还有两部校园霸凌题材剧取得口碑和市场双丰收，分别是《猪猡之王》和《弱小英雄》。《猪猡之王》先网后台，去年3月上线流媒体TVING后，6月在有线电视台OCN播出。《弱小英雄》是Wavve原创剧，去年11月上线后连续多日登顶站内热度榜，并被观众选为年度话题作品。
两部剧故事发生的主场景，都是阶级分明、制度严苛的私立校园。有趣的是，王子拯救灰姑娘的手段，本质上也是权力的压迫。我打不过你，我就攀上更高一级对你降维打击。韩国社会当然清楚霸凌是一颗毒瘤，韩国教育部从2005年开始制定《校园暴力防治五年基本计划》，第四轮五年防治计划已于2020年1月中旬公布。但十余年过去，法律介入显然收效甚微。2021年伊始，韩国的体坛、演艺圈接连爆发校园暴力丑闻。从韩国排坛双胞胎姐妹李多英、李在英开始，蔓延到多名演员、爱豆。演员赵炳圭被曝曾在新西兰留学时有过校园霸凌；女团(G)I-DLE成员徐穗珍被初中同学、演员徐信爱揭发霸凌行为，令人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国民情绪高涨，以爆料名人校园霸凌行为的“校园霸凌 Me Too”现象呈井喷的态势。
据悉，一个旨在预防校园暴力的“绿树财团”组织相关人士表示，“最近向我们咨询10年前，甚至20年前校园霸凌情况的人逐渐增加，他们的共同点是，没有在遭受霸凌时及时采取措施，长期因心理创伤饱受痛苦”。但这些受害者往往无法得偿所愿，“时间已过去很久的话，法律上无法得到援助。”有分析认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难以通过法律获得补偿，因此他们才选择对名人进行“社会审判”。2022年，也有数位演员爱豆因被爆料校园霸凌，而告别演艺生涯。这种反抗霸凌的社会思潮，直接催生了以校园霸凌对象为复仇目标的爽剧。
从故事性看，校园霸凌不再只是制造戏剧冲突的辅助工具，而是主人公命运发生转折的开端，是决定人物存在意义的对象。从类型上看，它们都不再是爱情剧。《猪猡之王》以连环杀人案的悬疑氛围展开，《弱小英雄》中含有大量的动作戏，《黑暗荣耀》则有种甄嬛回宫报仇的宫斗感。
霸凌之“爽感”
霸凌剧，本质上满足了观众的三种幻想。从爱情剧里的催化剂，到类型剧中的扛旗者，霸凌剧能在品类繁多的韩剧中成功突围，甚至几乎每一部都能引起异国他乡观众的共鸣——《黑暗荣耀》豆瓣8.8，《猪猡之王》豆瓣8.7，《弱小英雄》豆瓣8.6——其必然在创作上有过人之处。首先，霸凌剧可以提供一种超乎寻常的爽感，即复仇叙事带来的爽感。说是霸凌剧，但本质上仍是一种反霸凌叙事。所以这些剧多以复仇者的视角展开，比如《黑暗荣耀》里，宋慧乔主演的文东恩，高中时期遭受霸凌被迫退学，筹划许久“王者归来”，向着昔日的施暴者以牙还牙。《猪猡之王》同样也是如此，为了将20年前的施暴者揪出水面，黄景敏不惜以身试法。“既然东厂管不了你们，我就化身西厂好了。”《弱小英雄》虽不是时隔多年，但主打的也是复仇视角。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古人之四大喜事也。对今人来说，前三条都因为不涉农桑、交通便利、观念改变而爽感渐消，第四条也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就业选择，很难与数百年前“噫！我中了”的范进比爽了。而复仇叙事不然。不论古今，复仇都是一种底层驱动力。《公羊传》里，《礼记》里，《赵氏孤儿》里，《窦娥冤》里，《聊斋》里，以及金古武侠小说里，都阐述过复仇概念。对当今的观众来说，复仇叙事的魅力在于提供一种毁灭快感。前两周，国内最热的韩剧是重生剧《财阀家的小儿子》。这部剧讲了个重生归来复仇的故事。而霸凌剧，本质上是一种比重生剧更加“现实主义”的复仇叙事。重生叙事实际上满足的是一种浪漫幻想：在这个时代，我已经制裁、毁灭不了你了，但我可以带着记忆的金手指，回到过去寻找机会，报的其实是“隔夜仇”。
这哪是小孩子打架，这不是“拼爹”吗？写出《我的区长父亲》的孩子，也只有在梦境中，才会被人戏耍。耍人的“夏洛”，还得穿越回去，自带“金手指”。编剧常江说，韩影撕裂的，黑暗的，暴力的，极致的，妖艳的，仇恨的，鲜明不晦涩地展示这个世界完蛋的模样。好莱坞不行，老指望超英拯救世界……的确如此。当前世界，社会达尔文主义愈发流行。慕强、恨强、慕富、仇富心理，已然根植到社会主流文化中。阶级矛盾，早就根深蒂固、无以自解了。戴锦华说，《寄生虫》的成功提示我们，世界性的贫富分化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这种贫富分化已经不是以阶级冲突的方式存在的了，而是构成了一种绝对的隔绝。
更重要的是，校园霸凌仍然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在微博、在知乎、在豆瓣，几乎每天都有校园霸凌的新帖发出，但能解决的寥寥无几。霸凌剧完成的同样是一种情感代偿。正如观众喜欢在爱情剧中汲取他人的爱意反哺自身一样，那些中学时期或有遗憾的观众，也对霸凌剧有所寄托。影视创作，本质上满足的是一种民心所向。从爱情剧到僵尸剧，从悬疑剧到霸凌剧，韩剧已经领先了一大步。我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文/马二、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