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沈醉的相关回忆录记载,在功德林内特务的身份,是相当被鄙视的。而身为特务的沈醉,之所以能第二批被特赦,大致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他的确有点冤,本来云南起义时已经签字了,却还是被卢汉给抓了。
其二是,态度相当务实,积极改造的同时,还主动向功德林内,那些认真改造的大佬靠近。比如王耀武、杜聿明等人,都没把沈醉当外人。
跟沈醉不同的是徐远举,这位老兄性格非常火爆,在功德林内经常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掐架,搞得人缘很臭。沈醉是其好友,曾劝过他,奈何不起作用。
于是文强就出手了,特意给徐远举写了一首诗:人爱种瓜甜,汝爱种辣椒,南人多思舟,北人多思马!
徐远举懵了,啥乱七八糟的?好在沈醉很快看懂了,表示:人家文强兄是为了你好,这是在告诉你要与人为善,别天天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人掐架,要讲究一个“和”字。
徐远举恍然大悟,哪料却又鄙视起了文强,说:“有话直说多好,何必煞费苦心,凑成五言四句,累不累!”沈醉一拍徐远举肩头:“这你就不懂了,愤怒出诗人啊!”
奈何徐远举终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旧我行我素,最终病逝功德林,而没有出去。
跟徐远举截然相反的是,另一位大特务董益三,他堪称功德林内第一个积极转向的特务了,方式是:没事就打小报告。于是搞得功德林里的战犯同学没人理,见着他就躲,如避瘟神一样。
但董益三这哥们,却依旧在打小报告的道路上,义无反顾狂奔,并且还公开解释自己为啥如此。那是在一次学习会上,董益三慷慨表态,如下。
告状是我争取进步的手段,龙有龙路,虾有虾道,杜聿明可以靠杨振宁加分,郑庭笈可以靠傅作义吃糖,杨伯涛可以靠说大实话卖乖,邱行湘可以靠卖苦力受宠,我靠什么?无依无靠,只好打小报告!
此言一出,即惊四座。须知这可是学习会,经常有功德林管理人员参加的,可董益三却如此昭告天下,还能说董益三是小人吗?真就不能了。毕竟,邱行湘怒斥黄维后,杜聿明就曾对沈醉坦言:邱行湘可交,不背后搞小动作。
董益三这一坦诚表白,也就相当于此作用了。所以第二批特赦名单中,就出现了两位特务:一个是沈醉,一个是董益三。也就是说,沈醉跟董益三是一起被特赦的,不同点仅在于,沈醉排名更靠前罢了。
不过,事情好玩就好玩在,沈醉和董益三的故事却刚刚开始。特赦后,两人一起成为文史专员,还在一起办公。话说这天,沈醉突然扭过头对董益三说:“益三兄,我有一个不解之谜,想请教你,可能还关系到了蒋经国……”
董益三摘下眼镜表示:尽管问,只要我知道。于是沈醉继续问道:“我跟康泽不熟,我一直不解,康泽究竟有多大能耐,一举升到国民党中常委高位之上。论资历,康泽仅是黄埔三期,论门第,即非达官贵人,也非名门望族,至于本事,我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董益三也是老江湖了,一听就明白了,沈醉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其实就是在问:康泽何德何能,竟然能混到“太子”位,都对“真太子”蒋经国形成了威胁。董益三果然够坦诚,马上说出了原因。
其实,康泽这个人,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你看不出他的本身。的确,论打打杀杀,十个康泽也比不过你一个沈醉,但论起玩脑子来,你一百个沈醉,也搞不定康泽。就说康泽留学苏联时期吧。
话说有一次,几人聚会并请到了国民党元老邵力子的夫人傅学文。酒过三旬后,有人就问傅学文:你这么年轻漂亮,咋会嫁给邵力子,他都多大岁数了。傅学文明显有点喝多了,说:就说要借助邵力子的关系,回国后刺杀蒋介石。
当时康泽就坐在角落里,酩酊大醉的模样,却没人知道他揣着窃听器呢。半个月后康泽就借故自莫斯科飞回南京,那个窃听器,就落入到蒋介石手中了。
说到这,董益三看着已经直眼的沈醉,意思仿佛是说,你能混入这种圈子吗?你一看就精明外露,谁见了都要防一手,当初你曾领命跟踪周总理啥的,为啥全然失败?尾巴早露出来了。
所以啊,当年戴笠也好,蒋介石也罢,都把打打杀杀的任务交给你沈醉,比如刺杀李宗仁等。所谓你这种特务,跟康泽那种特务一比,根本就上不来台面,却还敢说你没把康泽放在眼里……
但奈何沈醉当时,全然听不出董益三这话外之音。于是董益三就只得又举一个例子给沈醉听。
蒋介石五次围剿红军之前,曾兴办了“庐山星子训练班”,专门是培养特务,针对红军。筹建之初蒋介石命黄埔一期的蒋复生和三期的康泽,都草拟一个筹建计划。
蒋复生洋洋洒洒万言,气得被蒋介石大骂“大而不当”,当废纸扔了。
可康泽的却是“一条一款,有血有肉”,喜得蒋介石大赞“切实可行”。于是由此康泽就成了蒋介石心腹,直至几乎坐到“太子位”,所谓:这就是康泽的厉害之处,起家本钱。
这一回沈醉彻底明白了,恍然大悟道:“的确,的确,康泽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能件件事让蒋介石满意,可惜终究斗不过蒋经国……经张治中指点远离了皇上和太子,带着你到襄阳营帐里解闷气去了。”
这下,论到董益三吃惊了,表示:当时你在云南保密局当站长,你咋知道的这些事?
沈醉告知:“是湖北站站长告诉我的。”随后一脸神秘,“他奉南京命,已经着手对康泽展开调查了,因为这个绥靖区司令官(指康泽),为了过生日,筵席都摆到阵地上去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出自《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原国民党将领大陆新生始末》)
董益三惊愕片刻,就一脸苦笑了起来,康泽在襄阳过生日这事,他岂能不知?却打死也没想到,蒋介石或蒋经国这两位,竟然还对康泽不放心,完全是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这亏得是战败被俘了,若逃回去,康泽也好,他也罢,指不定啥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