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本期是昆仑关战役系列的第9期。本期将承接上期继续讲述国军发起的反攻南宁的昆仑关战役。时间迈入1940年，昆仑关的血战还在继续，中日双方也爆发了开战以来少见的空中大战……

（本期全文约6500万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经过30日第5军的猛烈攻击,昆仑关周边日军据点纷纷陷落、日军第5师团第21旅团终于承受不住如此的重压,直接面对攻击压力的第21联队联队长三木大佐、不得不向坂田支队长提出昆仑关全面撤守的要求,坂田支队长亦在无可奈何之下而勉强同意,最后作出了放弃昆仑关的决定,全线向昆仑关以南1公里的位置转移，该线左可依托441高地,在该高地屏障下达成继续坚守的目的。30日黄昏之后．待战斗渐渐平息之际、日军各正面开始进行撤退的准备．然后于31日0时一起脱离现所在阵地,于夜暗掩护下向指定之线移动。根据日方说法、31日凌晨日军撤退后、白昼中国军队并未予以追击,仅在31日日落后,逐渐增加兵力、逼近日军阵线。“如此、九塘战线在终夜不停的枪炮吉声及鹿地旦反战广播声笼罩中、过了昭和十四年的除夕夜。”

中国军队收复昆仑关后欢呼胜利。

相对于日方所持之主动放弃昆仑关的论述，中国军方的记载又是另外的一段故事。台湾防务部门史政编译局编修的《抗日战史》中指出,第5军军长视本(3 1)日为对昆仑关攻击之最后阶段，特将军指挥所推进至大坟岭与新22师指挥所接近,以便对第一线的状况做有效的掌握。31日拂晓,下令全线展开攻击、炮兵立刻提供密集之火力支援，新22师步兵在坦克第2连的协同之下、勇猛迈进。迄8时敌已不支，各正面均有良好进展，ll时顷、新22师第65团终于冲入昆仑关，同时其东西各高地完全被中国军队占领，残敌纷纷向九塘方向溃退,中国军队乘胜追击，进展至六扒、六城北侧一线,因受制于441高地侧射火力，进展困难，即停止于六城、六扒之线、整理态势，并作巩固阵地之诸处置。为了防止敌之逆袭、特派遣坦克第1连3辆坦克,由少尉排附龙勋琴率领,前往对九塘方面警戒。

究竟哪一方说的才是真的史实?昆仑关系日军主动撤离?还是遭中国军队攻击而陷落?或者只是双方对同一事件诠释的不同?

就当时的态势而言，九塘、昆仑关日军为何主动撤守，是一个颇为有趣的历史与军事议题。以25日以前的状况作对比,当前的情势对日军而言应该更为有利、更为纾缓才是:目下在九塘、昆仑关的是第2l旅团主力、而友军台湾旅团的两个新锐联队先头也已和九塘坂田支队所部取得联系，可望在一两日内全数赶抵九塘、昆仑关，至少现下台湾联队已经使八塘、七塘以降之邕宾路维持开放。以日军与中国军队的战力对比，一个旅团的日军兵力实可创造出许多成就,虽然我们以最宽松的标准言、日军第21旅团面对的是中国军队最精锐的第5军,只是这个时候的第5军各师,早因为10余日的苦战而伤亡颇重,锐气大减，相对地对日军所能造成的杀伤力也必然随之降低。

日本帝国陆军“三八”式75毫米野炮

现在问题就出现了,25日以前三木联队孤军奋战时期日军尚能咬牙坚守昆仑关那么何以现在地位条件都比当时好、却到了必须放弃的时候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坂田支队应该也同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可能不比之前第21联队孤军奋战时期好多少，以第5师团各级干部从师团长以降所具有的顽强特性，这支部队之所以撤退,并非他们发觉到了不撤退就会被击败，而是实质上被击败了、他们才撤退,尽管在内心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有几个明显的迹证，证实日军系不折不扣的惨败,其一就是日军3门“三八”式75毫米野炮的放弃，当初因缺乏弹药而埋于地下的3门“三八”式野炮，在日军三木联队撤退时均未及挖出;其二为第5军在昆仑关一带战场缴获了大量的日军文件，这些文件之数量足以让军事委员会尔后编成中国军队干部参考读物数册，可见数量之众:。日军会丢弃野炮等重武器，或者更属内部物件之文件资料等，在中国大陆战场上都是很罕见的事,显见昆仑关日军退的仓卒，败的彻底,故即使日军放弃昆仑关是属主动撤离,但其撤退之遂行,绝非充分准备下所行的从容转进。以这个观点而言，昆仑关是否为日军所放弃抑或遭中国军队攻陷,已无关宏旨，事实就是在中国陆军第5军的攻势下,日军坂田支队守不住昆仑关。

就在中国陆军地面部队对昆仑关发动最后攻击之际、在空军方面，则爆发了中国军队反攻南宁开始以来，中日双方所曾出现之最大空战。其时,中国空军于12月14日所订之“诱敌至柳州上空，予以歼灭性打击”的作战方针,原预定在28日实施,由于苏联志愿队向柳州集中的延迟，而不得不延后至12月30日。30日空军各驱逐部队开始往柳州集中。第4大队之16架I-15战斗机以及志愿队之16架I-15、9架I-16战斗机,均已先后抵达柳州，航空委员会周至柔主任,也在本日10时移驻柳州指挥作战。

反映中日空战的艺术画

13:30时，接获防空地面情报网之报告，称日军“九六”式战斗机18架，经宾阳向柳州侵袭、中国空军驻柳州之第4大队I-15战斗机以及苏联志愿队I-15战斗机16架、I-16战斗机9架，当即起飞迎战。由于空军接到日机进袭之情报时，距其飞临中国空军警戒空域仅25分钟航程，故中国战机起飞后不及爬升至日机高度，即在3000米与日机遭遇，而日机之高度为4500米,中国空军机队实处于不利的态势下与敌发生接战。

先是第4大队在大队长刘志汉率领下,于13:15时自机场起飞，第4大队系区分为两队，一队共9架由刘大队长亲自率领，以3机一个分队在飞行场东南巡弋:另一队8架由副大队长郑少愚指挥,亦分成三个分队，绕场巡逻。率先接敌的是刘大队长机队,当时中国战机高度2300米，即发现日军18架“九六”式战斗机、占得高度优势，向中国战机实施攻击，中国战机立刻迎战，两军之缠斗马上发展为一场空中混战。

日军“九六”式陆上攻击机

双方剧烈缠斗之中,刘志汉大队长机即遭日机俯冲攻击，惟以日机冲角过大，日机射击过后刘大队长无法占得有利之回击位置,而日机已拉机头爬升，重新取回商度优势。值此混战之际，大队长僚机之一的张伟华I-15加人战斗．当时见友军一机被敌攻击，张伟华即俯冲攻击,但未命中，旋以机速不够，未能继续尾随敌机追击。而第2分队苑金函第一号机此时加入缠斗，经实施两次攻击，见敌机遭射击后以半翻滚逃逸而去。第4大队其余各机亦分向敌机展开攻击，顿时间，一场空中大混战在桂南晴空上演。

同一时间，郑少愚副大队长所率领之机队，爬升至3500米绕场巡逻，至飞行场之西南角时发现日机踪影，但见日军长机摇摆机翼,应在指示各机攻击:此时日机在中国机队之右上方约2000米处。郑副大队长见状,亦以信号示警，并发枪三次，此时日机一股约12架已经向该队之第2、第3分队行后上方之攻击,郑机队当即接战，空中缠斗于是发生。

此时郑少愚所率之第1分队略高于其余两分队，乃急转弯对袭击之敌实施攻击，郑少愚先与一架日机正面对冲,再经两次回旋便抓住日机机尾,开枪射击4次，该日机冒白烟向下飘，郑副大队长正观察该机之坠落地点时,已被另一架日机由背后抓住,日机当即开火射击,副大队长机遭命中数弹，郑不幸右足中弹,值此混战达至最高潮之际,郑机机枪发生故障,乃一面向四周警戒，一面降低高度。所幸郑副大队长机队与敌接战4一5分钟后，苏联志愿队驱逐机编队抵达，即向日机展开攻击，日机开始处于不利的态势,经数分钟混战后,即脱离战斗,扬长而去。此即为1939年全年中，中日双方所爆发之最大规模的战斗机空中缠斗。

此役中国空军击落日机3架,两架分别为郑少愚副大队长、第21中队中队长王特谦所创下之战功;另一架属多人击落、由第23中队中队长王玉琨、分队长范新民、队员刘铠共享击落之荣誉。

然而中国机队亦付出了相当之代价﹐共有12架战斗机损伤，其中郑少愚副大队长第2320号机负伤最重，总共受弹30余发，左翼钢线遭打断,油箱亦被击穿漏油;第21中队分队长司徒福之第2108号机，其机身钢管断裂，受弹若干发;王特谦之第2304号机上下机翼与升降舵遭击中10余发:第23中队队员周志开第2204号机发动机与左上翼各中两弹、升降舵-弹:王玉琨第2102号机发动机蒙皮中弹:刘铠第2207号机左下翼中弹一发。苏联志愿队方面亦有6架战机中弹受损,但均能修复。

人员伤亡方面,中国空军仅第4大队郑少愚副大队长右足趾遭敌弹擦伤;苏联志愿队方面则有队长叶尔硕夫头部遭敌弹擦伤，队长沙也金左腿中弹，而队长李辛克不幸在空中飞机着火而阵亡。

1939年的最后一日，空军苏联志愿队费金队以数度出击均无功而返，于本日终于创下了值得一提的战功。3架SB-2轰炸机于31日08:36时自秧塘机场起飞，前往轰炸南宁日军机场，09:45时机队抵达南宁上空,在8000米高度投下100公斤炸弹l8枚,根据机上人员观察，完全命中目标，一共8架地面日机遭到摧毁。费金队返航时，领队机以机上氧气不足、不利高空飞行,遂降低飞行高度、致使各机失散,最后虽全数安然返航、但降落极为分散，一架降落零陵机场、一架降落柳州机场，另一架经过柳州未降落，而直飞零陵。费金队本日之轰炸南宁，总算是洗刷了日前多次出击无果的不光彩记录。

就桂南中国军队而言,昆仑关的攻陷、只是反攻南宁的第一阶段任务的初步完成，九塘一带尚有坂田支队主力存在，第5军仍待摧破该股敌军，始能继续向南宁进军。坂田支队虽然早在先前的战斗中兵力受到严重的消耗,但现在昆仑关阵地丢失之后,兵力遂得以以九塘为中心进行收缩整理，态势反而有所改善，而对日军最有利的一点，即是411高地尚在日军手中，有了此高地的约制﹐中国军队沿着邕宾路对九塘以南的攻击行动将受到严重的妨碍。此外,日军盐田旅团之台湾步兵第1、第2联队、则因昆仑关的失守而暂时屯兵于八塘地区,以待后续的发展。

1940年1月1日，在白崇禧给蒋介石、何应钦的密电上，提到了未来反攻南宁的作战方针，除继续以第5军向九塘、八塘之敌进攻，往七塘、八塘间的山心东西附近之线进出外，另派遣第66军附第1 l8师，以一部向八塘、九塘之敌侧背攻击、主力攻击公路以东地区之敌,确实遮断敌之后路;位于高峰隘正面的第16集团军（司令官夏威)，应派遣有力一部进出四塘、五塘附近,遮断敌交通，威胁其后方，主力仍对高峰隘方面日军竭力牵制,策应邕宾路正面之攻击。第99军(欠第118师）担任战略预备队,控制于思陇带集结。

战斗的重心仍是在邕宾路方面。继昨(12月31)日攻占昆仑关后,新22师最远推进至六城―六扒之线，这里日军组织了一道由西侧44l高地为枢纽的新防线固守．新22师即在此线进行重整,以为继续向九塘的攻击做好准备。本日战火最猛烈之处，仍是441高地的争夺战。

由于昆仑关已经放弃，坂田支队为了争取时间，作尔后进退攻防之打算，441高地的控制权必须确实掌握在日军之手。本此，日军在1月1日调集可观兵力，投入在441主峰的争夺战上。在空中飞机的掩护下,日军分由石桥、上廖、那林三面向441主峰中国阵地发起围攻,荣誉第1 师第3团与甫增援的补充第3营，虽击退日军数度攻击，最后仍被迫退往高地北侧继续坚持,固守待援。郑洞国师长为了确保441高地、只好将本师最后仅存的兵力师预备队第2团，投人441高地作最后的争夺。

荣誉第1师第2团，现在只有合约300余名能够作战的军士官兵，临时编成三个连、由汪波团长率领向441高地实施反击。增援的到达，暂时降低441高地立即遭到攻陷的危险,但情势虽陷人僵持状态，仍极度紧绷，中国守军约300人死守44l高地北侧﹐与日军隔着山脊棱线对峙;高地西侧山头，悉数落入日军手里。

鉴于441高地的得失,对第5军正面对九塘续行攻势造成严重的影响、而日军亦不断增加兵力于441高地的争夺、军长杜聿明将军,决心先行解决441高地，再扩展正面对九塘的攻击。对此，第5军将投入新编第22师、第200师各一部，自441高地两侧攻击前进,以支援荣誉第l师的战斗。只是在441高地坚苦支撑的第2团，暂时还无法感受到友军投入所产生的舒缓效果。1月2日，日军发起步炮协同的攻击,而空中更有战斗机盘旋，随时伺机支援,在如此的重压下,第2团余部承受了难以估计的压力，令人不可置信的是,这群战士竟然挺下去了!

在这关键时段中，日军指挥高层对于昆仑关方面的战局,又是持着怎样的一种态度与考虑?以第5师团为基干的今村兵团，在遭遇到昆仑关的危机时，初期仅以师团内的建制兵力进行补救,早在第21联队坑陷在九塘、昆仑关遭到第5军围攻时，今村师团长于12月23日下令在龙州作战的及川支队,即刻开返南宁，及川支队于隔(24）日晨出发，途中虽经若干次中国军队方面的阻击,仍于29日晨抵达南宁。

在和及川旅团长的对谈过程中，今村师团长表达了他本人对于当前九塘、昆仑关坂田支队的困境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在其亲自领导下，以师团主力自九塘出击，与中国军队进行决战的构想。今村师团长欲以纳见部队(第41联队）的一个大队、师团辎重联队与其他第二线部队,留守南宁后方基地，本人将亲自率领山县部队（第11联队)，由四塘、五塘北上、击破山区边缘的中国军队，然后转入山区,直驱八塘附近包围坂田支队的中国军队主力背后,一举加以击溃。山县部队受领任务后，30、31日进行休息与准备,预计于1940年(昭和十五年)1月1日由南宁开出。

持平而论，一个军事将领抱持着主动积极的旺盛战斗意志,是一种必备的军人特质，今村师团长在部队遭到了如是的困顿之际，犹能坚持着不放弃任何希望的精神，以手上有限的资源,汲汲投人企望挽救危亡,某种程度上更是值得推崇的。只不过以当下的情势而论,这样的决心却不符合战争原则与军事逻辑。当前日军在九塘、昆仑关的危机,在作战态势上起于第5师团以少数兵力前推至遥远的前进据点，距离其后方基地过远，造成交通线过长。

假如这个前进据点,仅只是一种用作警戒作用的前哨点，在中国军队攻击时仅施以短暂的抵抗,以为后方争取必要时间进行战备或部队调度，即行向后转移，这个据点即达成了其在战术上的价值与作用。(第5军司令部对于昆仑关日军据点原先即是持本看法）然而日军却不这样看待昆仑关据点,最后竟投入过多的部队于该区的坚持上、这个离后方基地过远的前进警戒据点(距离南宁60公里)，反变成第5师团的决战场,尔后一切的困顿即因为交通线过长而发生。持平而论，九塘.昆仑关地区实在不是以南宁为基地的第5师团进行决战的良好地点。

第二点,在战术上，日军第5师团犯了逐次用兵之兵家大忌。在18日中国军队第一次对第42联队第2大队攻击之后、日军对于九塘、昆仑关守军的救援,是将部队以逐次投人的模式为之、每次抵达之增援部队的实力与规模（多为一个大队），均无法发挥能够颠覆局势之作用,反面逐次遭到消耗,而同样陷入了被第5军包围的窘境。这固然是第38集团军派出有力部队对于日军交通线的邕宾路实施阻绝与封锁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主要还是第5师团犯了逐次用兵之兵家大忌所致。此次第5师团今村师团长欲以一个联队兵力向九塘进击,而一个联队的兵力是否真能发挥颠覆战局的作用又是一个疑问，面该等兵力如不足以达成该目标、这不啻等于又重蹈了之前中村旅团的覆辙。

此外，该战场系一限制野战部队发挥战力的复杂山地丘陵地形，非能够遂行大规模野战之开阔地,故绝无实施决战的各项条件,盖攻击很快就会陷入对制高点实施攻坚的不利态势之下，这对兵力本就不足的日军而言，可说是越为不利的。加以日军原本兵力就少，在此区作战系处在内线态势,很容易遭到数量优势的中国军队的包围、本区只有一条邕宾公路贯穿，十分轻易就会被中国方面所切断。

换言之、九塘、昆仑关地区就像天然形势与中方刻意布置的一只口袋，日军分批一味往里面钻,这样如何能达到第5师团今村师团长所企望的决战?而今村师团长预想在八塘、九塘一带决战,先决条件是必须放胆让南宁地区的日军兵力暂时空虚（仅留一个大队）,以当前桂林行营所辖之各路野战兵团的分部状况,对南宁地区形成了明确的外线地位，这都会是很冒险的决定。万一八塘、九塘的决战不但无法达成预期效果，却又再次陷入被中国军队围攻的不利状况，南宁地区的“空城计”反而将成为促使邕宾地区日军崩坏之实质忧虑所在。

相对于今村师团长显得盲目与鲁莽的主观意愿、位于广州的日本第21军军司令部,却有不同的考虑。当12月20日中国陆军第38集团军向昆仑关地区展开攻击之际,日军第21军正在准备实施所谓的“翁英作战”的粤北攻势,在中国军队反攻昆仑关的消息传来后,第21军司令部先是将“翁英作战”的发动日期提前两天，以因应邕宁方面可能的变化.后随着九塘、昆仑关地区的战况逐渐恶化、更在26日将翁英作战的目标作了相当程度的限缩，使本次之攻势目标由韶关（中国第四战区总部所在）更改为留关以南50公里的翁源,以期及早结束，将兵力转用于邕宁方面。

当下日军第21军安藤司令官面对着邕宾方面作战的不利发展、决心要求第5师团将最前线从现在的昆仑关、九塘地区,向后退移30—40公里，然后改采取守势。军司令部鉴于该方面中国军队大量集结,已经策划新攻势，将在邕宾路方面转移攻势作为，以歼灭该方面的中国兵团、该攻势作战预期在一个月之后举行、以等待各路援军到达、新锐兵力完成集结。在此期间，第5师团将在所到之线转取防御,掩护军攻势准备之实施。

第21军的构想是相当合理的，面对着第一线极端不利的情势、假如无优势的新锐兵力投入，最好的一种处置状况，就是暂时与敌脱离，一来使敌人的攻势作为因我之撤离而扑空，二来又可在后方较不受敌情影响或离我后方基地较近之处,进行重整,以图再起。当前第21军的指导就是本于此要则。此案对日军另一有利的点是,使第21旅团脱离山区复杂地形,而将部队拉至平原地带,在这里、日军部队的火力与机动战力均有可以发挥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日军将获得充分的机动自由。

12月29日，由军司令部派往南宁的参谋幕僚人员一行人，抵达了第5师团司令部。这是由帝国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首席参谋、中国派遗军参谋副长暨参谋官数人、第21军参谋副长与作战首席参谋等组成,要与今村均师团长及其幕僚，针对昆仑关、九塘作战进行商讨。一行人进入师团司令部后,发现此间的气氛竟然比军司令部内还要乐观!

第21军参谋副长佐藤贤了大佐先是传达了安藤司令官对于第5师团未来动向的意见,接着即聆听了第5师团今村师团长的看法、今村仍然坚持他的八塘、九塘决战论。日本防卫厅《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中这样记载了今村均对于他自己的意见的陈述:

“军司令官对本师团命令掩护军集结的新任务,理当服从。但是,究竟在哪线上，用什么战斗手段来掩护军之集结,务请完全委任熟悉现地地形与敌情的师团长,切勿子以限制。对目前陷入重围中的各部队，命其退至邕宁附近、重新构筑防御阵地一事，将使全体官兵意气沮丧、相反地对敌军给予战胜的气势，可能使我方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万一如此，如何能掩护军之集结。不仅如此,若是自目前之八塘（日作者:九塘之误)附近撤退。

而集中于邕宁附近的小地区,则敌军大可将其一部或一半对付本师团,而派出大兵力打击在钦县附近登陆的我军主力。因此、为使军主力能对敌军给予彻底的大打击,本师团就应该以积极的气魄与态势抵抗敌军、迫使敌军无法转移其兵力，将其全部或大部兵力抑留于现在的位置。现在要我师团撤退至佐藤参谋副长所画在地图上之线，并非不服从，而将是无法实行的事。”

今村均

今村均这番论点，乍听似乎言之成理,但仔细分析,却发现根本逻辑不通。最大的弱点在于,他认为假如一旦撤离了八塘地区,而集中于“邕宁附近的小地区”，将会使中国军“将其一部或一半对付本师团，而派出大兵力打击在钦县附近登陆的我军主力”，奇怪的是．为何坚持在九塘地区、就能够达到将中国军主力拘束住,使其无法转用的目的?为什么中国军不会“以其一部或一半”对付在九塘地区的第5师团,再派出大兵力打击在日军兵力空虚的南宁、或者在钦县附近登陆的日军主力?为了避免中国军将日军第5师团牵制住,最好的处置反面应是将第5师团主力与敌脱离接触,才能获得充分的行事自由﹔然后部队经过补充、休息与重整后,重新集中于南宁地区、居于一种内线地位、始能利用快速的反应与迅捷的机动、因应任一方面中国军的攻势。

今村均是想利用“积极的气魄与态势抵抗敌军，迫使敌军无法转移其兵力，将其全部或大部兵力抑留于现在的位置”，但以目前第5师团的兵力状况与态势言,其根本无实施决战的能力与条件、该攻势可能无法达成歼灭中国军的积极目的．反而会使第5师团自身被坑陷在八塘、九塘地区、更有利于中国军以其“一部或半”兵力转用于其他方面。不要忘记了、九塘、昆仑关地区远离其后方基地,其补给线延伸过远,今村均预想在此决战，严重违背军事原则。

假如今村均如是考虑，系基于对中国军方面兵力现况的确实了解,我们还勉强认可这是一个经过充分考虑且有依据的决心,但从上述今村的陈述中、却未见到对于中国军兵力之现况和战力之持久与否作出任何判断。盖我们以后见之明来看,尔后中国陆军第38集团军对于八塘、九塘地区已受到严重损失之第5师团、未能继续施以其致命的打击，端在当初被视为反攻南宁最倚重的利器的第5军、已经在昆仑关地区的战斗受到严重的损失，面无以为绪。但在今村的陈述中、却未对此点有任何探讨,反而是又再提到“……命其（第5师团)退至邕宁附近……将使全体官兵意气沮丧、相反的对敌军（中国军）给予战胜的气势……”云云、笔者以为，这才是重点,说来说去，还是空洞的面子与威望问题。

由此观之，今村均“唯有决战才有本师团的活路”的坚持,根本就是一种意气用事的偏执.而非本于军事专业所作出的、以事实为根据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心下达,只是因为他的部队在昆仑关遭到中国军打败歼灭，作为指挥官的今村老脸拉不下来的一种情绪性反弹，面子与声望议题主导了其整个思维，毫不可取。

很有趣的是，在日本防卫厅编的《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中、却记载了佐藤副长等，对于今村均的决心的看法、竟然持着肯定的态度，文中这样说:“佐藤副长等，对今村兵团长的反驳,无从反论﹐反而抱持着充分的信赖感，仓促返回广东。”同行的井本少佐、在本( 29)日的日记中,写下了如是的文字:“09:00时出发，拜访了今村兵团长之司令部,情况虽然极为紧张,但是，兵团长毫无动摇,自然而冷静，很热忱的作正确判断．全无悲观的看法。目睹名将风度,敬仰不止:既然如此,何愁之有?”

由此观之，诸人都对今村均的看法认作是正面且积极的，符合军事原则的见解，进而对今村“敬仰不止”!由此可见，二战的日本帝国陆军，其对于作战阶层以上的军事素养，是如何之不足，这也就是日本帝国陆军能够在中国大陆战场上接连打赢局部战斗乃至会战，却始终无法在一场(或一场以上)战役中创造出颠覆中国军作战有生力量结果的缘由。

在得到了返回军司令部的参谋人员的回报后，第21军安藤司令官于29日17:00时颁给第5师团如下的命令:波集作命甲第五八O号。波兵团以强力兵团转用于邕宁，企图歼灭猬集于邕宁方面之敌军。第5师团仍确保邕宁及附近要地，以利转用兵团之推进。

这个命令仅具有要旨性的规范，并未对第5师团下一步的行动,进行具体的律定，也就是说，是否遵循军之意图，或者坚持九塘决战论,将完全放任给第5师团今村均师团长自行决定。盖“邕宁及附近要地”究竟所指为何处，其自由解释之弹性空间颇大。

从尔后第5师团在八塘、九塘地区的处置看来，今村均事实上将军司令部的命令与自己的意图作了折中，但基本上仍是遵循了军司令官的指示，只是第5师团决意不撤离八塘、九塘地区。本次会后，今村对准备出发九塘地区救援坂田支队的及川少将作出了如下指示:在抵达九塘之后,担任该区第一线所有部队之总指挥,将中国军的攻击退于阵前;而坂田、三木联队，由于损失不轻,令其退下后方以整理阵容:最前线的补给，务必不顾危险以维持万全。在该指示中,未提及实施积极性的攻势、寻求决战等论点,算是今村对军司令部作出了让步。

现在回到前线上的战况。

1940年1月1日04:00时，作为救援九塘．昆仑关坂田支队的及川支队，自南宁往八塘、九塘出发，为了避免陷入坂田支队弹药短少的错误，及川支队尽可能带着大量弹药、粮食、土木工具与建材等前行。该行军纵列于11:00时(日本时间12:00时)抵达八塘。及川支队长在行经七塘时，由台湾步兵第2联队处获得了一张中国军队使用的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此乃该联队第2中队安达守家大尉在战场上所获得﹔经与日军使用的十万分之一地图对比并在现地进行对照，发现日军地图错误颇多，日军即以这张中国军用地图为基础,进行八塘一带地形地物之观测与侦察。

最后及川支队长以八塘一带地形有利于防御固守，遂下达决心，不再前进至九塘地区，现在将占领八塘两侧及北面高地一线,作为收容坂田支队的阵地,尔后再发展成第5师团掩护第21军进行攻势准备的主要防线;及川支队即利用1-2日夜间，尽速构筑工事。2日17:00时，及川少将指示第一线的坂田支队．于3日日落后向八塘以南之线进行转移，并且为了预防中国军的追击,而作逆袭之准备。这个时候,在九塘方面，中国军与日军尚在441高地(旭林山)进行着剧烈的拉锯争夺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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