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虔诚的道教信徒。
他们尤其信村头的游方道士。
凡是家里的孩子出生都会抱过去给他看看。
爸妈的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分别被他批命。
大女富养必定富贵一生。
二子平庸才是生存之道。
三女命硬需行苦修养身。
我恰好就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1
与普通的农村父母不同,我的父母并不重男轻女。
但是他们的封建迷信使我们家依旧分出了三六九等。
父母十分信命,每个新出生的孩子都要被抱去给村头时不时出现的游方道士看。
他们认为对方是有大修为的人。
就这样,三个孩子享受着截然不同的待遇。
大女被捧到手心似珍宝,而二子普普通通养着,而我则是低到了尘埃里。
大女富养必定富贵一生。
二子平庸才是生存之道。
三女命硬需行苦修养身。
这三句批命就这样决定了我们的前半生。
2
“三娃,还不快去喂鸡。”
刚下学的我就被喊去帮忙。
“好的,婶婶。”
我连忙应了一声。
此婶婶非真婶婶,其实她是我妈,但是道士说我命硬,我的父母认为我克至亲,不许我喊爸爸妈妈。
喊一声打一次。
有一次我不服气,为什么自己的爸妈不能叫。
我叫一次,妈妈打我一巴掌,直到我脸肿了,说不出话,她才放过我。
“你什么东西,敢叫我妈妈。”
那轻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只能一个人将头埋在臂弯里,默默哭,对比别人的妈妈,我的妈妈似乎不爱我。
从此我再也没有真心实意喊过她妈妈。
我拿衣服擦了擦汗,拿起喂鸡的饲料。
二哥帮我一起喂鸡。
他的待遇比我好很多,是一个普通孩子应该有的待遇。
喂完鸡我还需要去做全家人的午饭。
我踩在小板凳上,用力翻炒着饭菜。
“含珠回来啦,累不累啊。”妈妈欢悦的声音响起,飞快跨过院子接过姐姐手里的书包,拿着蒲扇给姐姐扇风。
姐姐穿着精致、长相甜美与这个农村小院格格不入。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进了最好的房间。
含珠、含珠足以看出我姐姐受到的宠爱。
这还是道士亲自取的名。
不像我,爸妈连给我取名的兴趣也没有。
直接按排行给我取名字。
王三,就是我的名字。
饭我做好了,我习以如常拿着饭菜到供奉三清的地方吃饭。
给三清供奉三支香,我跪着开始吃饭。
碗里只有青菜,我是不能吃肉的。
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谁叫我命不好呢。
我命不好,所以我要受尽天下的苦才能改变命运。
3
今天是周五,姐姐也就待了一晚上,就回镇上去了。
也就这一天饭菜会好很多。
爸爸在镇上做生意,专门供养姐姐。
妈妈带着我和哥哥起个大早要去做农务。
一路上有小孩向我扔泥巴,我看过去,他们对我嘲笑道:“贱人贱命一条,略略略。”
我握紧手,看向妈妈。
她好似没听见。
看见我看来,她语重心长道:“三娃,他们骂的也没错,你就是命不好的,被骂也是一种修行,这对你来说是大福气。”
这一刻,我好想开口问妈妈,如果是姐姐被人骂的话,你也会这么轻描淡写吗?
妈妈怕不是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吧。
而我只是个连妈妈都没有资格叫的人。
我抬手抹去眼泪。
谁让我命不好呢。
夏季的农活很多。
除草、播种、耕田。
炎热的太阳下,我和哥哥很快被汗水浸湿。
太阳越来越烈,眼前一阵阵发黑,晕过去前我想的是在镇子上的姐姐为什么不用做这些呢?她的皮肤白嫩嫩的跟镇上的小孩一样好。
哦,因为她命好。
4
我被移到了树下,哥哥在给我喂水。
妈妈走了过来。
她用脚踢了踢我:“三娃怎么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快起来干活。”
我头还很晕。
“婶婶,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会。”
她面色一变:“吃苦是在减轻你身上的罪孽,这都是为你好,你命不好吃苦是在为你积福呢。”
哥哥开口了:“妈妈,我帮她干,三娃她不舒服,就让她休息一会吧。”
她看我实在起不来,不情不愿同意了。
待妈妈走远,我轻声问哥哥:“哥哥信命吗?”
炎热的问吹来,他说了两个字。
我笑了。
5
爸爸生意做大了。
我们全部搬到了镇上。
到了新家的那一天,妈妈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
我被赶到房间一个人吃。
我的房间是最差的,里面照常供奉了三清。
桌子一堆肉菜,妈妈只给我夹了一道炒白菜。
闻着肉香味,我吞咽着口水。
爸爸很高兴:“含珠真是福星,我生意能做大都是她命好旺我。”
“汪汪!”姐姐养的萨摩耶像是附和一般叫着。
“旺福真可爱,来吃个鸡腿。”妈妈温柔对狗说话。
在这个家里,我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罢了,谁让我的命不好。
6
上了小学,学了更多知识。
知道父母这是封建迷信。
那时的我还很天真。
我特意邀请老师回家跟父母解释他们所信的都是封建迷信。
老师刚出社会,一听我家的情况,很热情来我家解释。
现实却给我当头一棒。
父母笑呵呵敷衍走了老师。
我以为他们被老师说服了,能开口叫他们爸妈了,能改变待遇。
爸爸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妈妈在旁边冷眼旁观。
“没想到你这贱蹄子居然想跟你姐姐争,你看你有这个命吗?天生的贱命。”
爸爸厌恶看着我,像是在看什么垃圾。
脸上的疼痛使我终于忍不下去:“老师都说了,这是封建迷信,什么命不命的,都是假的啊!”
我怒吼着。
妈妈拿出一根棍子,打在我身上。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活,手劲大的很。
“人就该认命,浮云大师说了,你是天生的贱命,只能吃一辈子苦。”
“谁让你命不好。”
“我们还愿意养着你,没有因为你命硬克亲抛弃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说着越来越用力。
他们哪里是愿意养我,这是因为那个算命的说三人的命运必学不可改变,他们才留下我的。
我惨叫出声,拼命躲闪着落在身上的棍子,嘴里还是叫着:“我不信命,我不认命!”
好痛,真的好痛。
一道道血痕出现。
痛不欲生下,我失禁了。
“妈妈!你在干什么。”姐姐的声音出现。
妈妈立刻停下,扔掉棍子,满脸笑容把姐姐引到一边。
把挡路的我踢到一边,跟踢垃圾一样。
“含珠,妈妈今天炖了鸡汤,晚上一定要多喝几碗。”
姐姐看着我身上的伤痕,还有身下的尿液,皱了皱眉头。
“妈妈,不要打人。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妈妈立刻应了下来:“妈妈这不是气到了,她妄想跟你一个待遇。好好好,妈妈以后不打人了。”
被如珠似宝瞪了一眼,妈妈连忙答应。
爸爸妈妈都拥簇姐姐回房间。
这一瞬间,我有点恨姐姐。
凭什么她高高在上,而我如尘埃一般。
7
我被打的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是哥哥把我拖回房间。
他帮我换衣服,擦了身子。
看见我裤子湿了时,他愣了一下。
默默给我擦了药。
一室寂静中,他突然出声:“你该顺着他们的,我们根本就反抗不了的。”
我掐了掐手上的伤口。
疼痛使我清醒。
我嗤笑出声:“没办法,我命硬,我骨头更硬。”
“不过,你说的对,我现在确实反抗不了他们。”
我不信命,不认命,但我拼命。
这天以后,我乖顺起来。
只是房里的三清我再也没有跪过。
只会带来不幸的东西,为什么要跪。
爸爸妈妈对我的打压我照单全收。
总有一天,这些苦难、不公将会浇出更鲜艳的花朵。
8
哥哥比起我,更像一个透明人。
存在感比我还低。
现在他正跪在客厅。
他的成绩单被父母撕碎。
因为他考得太好了,他的班主任推荐他去读重点初中。
“你知不知你的命只能是平庸之道,你想逆天改命,是想毁了这个家吗?”
爸爸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妈妈在一旁哭:“儿子,本来以为你是最省心的,你为什么也要像三娃一样叛逆,这是你的命,你命中注定就不可以拔尖的。会坏了家里的气运的。”
看,多好笑啊。
我命硬只能吃苦,连爸妈都叫不了。
哥哥命格平庸就绝对不能有一丁点优秀的地方,不然就会破坏家里别人的命格,比如我姐姐。
哥哥沉默跪着。
他想为自己努力一把。
父母不在理他,任他跪着。
就这样他跪了一晚上,依旧没有让铁石心肠的父母改变主意。
第一次反抗的哥哥最终还是去了普通初中。
他眼里的光彻底没有了。
上了初中、高中以后,哥哥的成绩没受到任何一个老师的表扬。
爸爸妈妈还特意去学校打听过,得知哥哥成绩一直都是在中下,他们彻底放心。
还嘲笑我哥:“果然,大师的批命不会错,你没有那个文曲星的命。”
真是想往他们脸上揍上一拳。
哥哥拦住了我。
9
我和哥哥是没有资格上辅导班的。
尽管家里生意不错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
家里的钱都供养给了姐姐。
姐姐每周都要上一对一的钢琴课、需要学习舞蹈以及各种的课程。
她被爸爸妈妈养的像是一个小公主。
或许对于爸妈来讲,将来会富贵一生的姐姐才是他们的孩子吧。
而我们不过是附赠品。
姐姐也真的优秀,学什么都又快又好。
妈妈带她到处参加比赛,她的奖杯被妈妈整出一个房间专门放置。
我和哥哥和她格格不入。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也很僵,我们不被允许和姐姐说话。
按照妈妈的话说就是:“你们姐姐就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你们的低贱命格不要凑过来影响姐姐。”
双方就这样平安无事、表面风平浪静了三年。
直到我将要初中毕业,而哥哥即将要上大学。
家里炸了。
10
哥哥这几年成绩一直都是中下游,父母一直都很满意。
认为他顺应了自己的命格,比我省心多了。
没想到,高考哥哥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全省第六的成绩。
全国大学可以说任他挑。
这件事还是清华招生办的人找上门来,爸爸妈妈才知道。
舔着脸送走人后,他们马上变了脸色。
他们农民出身,知道清华北大很好,但有多好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是固执的认为他的优秀会影响姐姐和他们日后的富贵生活。
这次爸妈将家里能砸的都砸了。
“你就是见不得家里人好是不是?为什么不按照你的命格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完这一生,非得影响你姐姐和我们将来的富贵吗?”
妈妈淬了毒的眼睛看着哥哥,恨不得杀了他。
哥哥这次很硬气:“我要上清华。无论你们怎么说。”
妈妈拿出好久不用的棍子。
要往哥哥身上招呼。
被哥哥一把抓住往后一推。
妈妈跌坐在地。
哥哥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可置信大吼道:“你竟然敢反抗我。家里供你吃喝,把你养这么大,对你就一个要求,就希望你按照大师的命格活着。你这个白眼狼。”
哥哥:“妈妈,可我从来不信命。”
他冷漠看着爸爸妈妈,也是哥哥和我可是从小都过得不好。
“我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忍不住笑出声。
妈妈像是抓到了软柿子,她拿着棍子指着我:“是不是你这个煞星带坏了你哥哥,我就知道你命硬克父母,等你初中毕业就给我去打工,这些年你也花了不少钱了,该还给我了。”
笑容渐渐消失,她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打得失禁的无力反抗的小女孩吗?
冲到厨房,拿出菜刀狠狠朝她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