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成之后,很多人闲暇时热衷旧地重游,复寻往昔的余波和回漩。
对此,网络上有人亮起红牌,奉劝大家闲来无聊,啥事都可以做,唯独不要做的,就是旧地重游。
曾经不屑这个善意的劝告,如今不得不心悦诚服。这就好比老之将至,倘若要留存初恋的所有美好,那就万万不要赴约相见。再见,很可能就意味着惆怅、梦碎和幻灭。
不久前,来到曾经工作生活两年的乡镇,这是四十年之后的旧地重游。
小镇变得都认不出来了:河畔的青草愈发细柔,河水愈发清浅;楼房变高、变多、变漂亮了。
人口却变得少了,街上不见行人了,民居不见住家了,人都去哪儿了?
从青山里流下来的小河,依然从小镇中央贯穿而过;小河依然粼粼蜿蜒,两岸的景致却眼生,已不是旧时相识。
流水依旧汩汩不绝,在河中岩石激起泡沫,又旋即消散,无法久留。不由令人觉得,尘间世相,皆如小河流水泡沫。
小镇新楼旧院参差,那些新的,楼高院大,挺有气派,却感觉空落,居者寥寥。
那些旧的,四十年前有几幢还名噪一时:第一批乡镇企业的办公大楼,先富起来的“万元户”,盖起二三层的、外墙贴着瓷砖的小楼。
如今,企业已关闭,“万元户”已进城,不知楼院暂栖者谁?
显贵人家的原始本能,就是把住宅盖得豪华夺目,与周边的同好者争奇竞秀。然而这样的珠光宝气,又能传多久呢?
镇上的百年老宅,都是人去院空,连梁上筑巢的燕子都嫌弃。人生的栖所,究竟是为谁求欢心、因何求悦目?
小镇住得更加集中,但人口却不见增多,反而愈显稀少。镇上不缺房子,缺的是住房子的人。
触目所及,满街的陌生人。有新到镇子里的,有新生土长的,有常驻渐老的;当年的旧相识,大多进城,留在小镇的,活在世间者就剩一二人。
重游旧地,人散迹渺,网罗犹存的记忆,满是人事皆非、聚散无常的万端感慨。
重游所要探寻的过去,其实已不存在;旧地所展示的未来,也尚未到来。街头的我,在抚今追昔中,仿佛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
我们的全部生活,就在这个点上。这个时间之点,就是我们存在的瞬间。这个瞬间,绝无仅有,一去不返。
汩汩流水依旧,却非旧时相识。
既然如此,又何必旧地重游,徒劳找寻不存在的过去,沉溺感时伤时、恋旧惜旧的依稀幻象。
我们应当做的,就是迈开脚步不回头,全力以赴用好有限的时间和生命。
常说时光流逝,其实真正流逝的是我们,而不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