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二年(1458年)七月,晋府仪宾高逊突然向朝廷爆料,晋王朱钟铉与临泉王妃有染。高逊为晋定王朱济熺第四女灵石郡主的夫婿,朱钟铉的嫡亲姑父,时任临泉王为朱钟铉的堂弟朱钟鏶,其妃赵氏刚得到册封。
金镶宝钿花鸾凤冠(明代王妃冠饰)
宗室内部出现淫乱宫闱,有损皇家颜面。故而一旦爆出,必然会派人进行核实。若属实,男性宗室轻则遭受训斥,重则罚俸削职,女性成员一般会被赐死。然而此次明英宗的反应很奇特,不派人核实不说,反而恼怒高逊无事生非,下令削去其官职,命山西巡按御史进行抓捕审问。
“丁酉……晋府仪宾高逊奏:晋王钟铉择临泉王钟鏶妃有私。上怒逊生事命,巡按御史执问之,削其官。”(《明英宗实录》)
被姑父控告与弟媳有私的晋王朱钟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身上又有何故事呢?
威望不足,遭人轻视的幼主朱钟铉,生于宣德三年(1428年),为晋宪王朱美圭的庶长子,生母崔氏。正统元年(1436年)四月,获得赐名。此时他年已9岁,没得大名之前自然会有个便于称呼的乳名,或者说是小名。
朱明的老祖宗明太祖朱元璋被网友戏称“朱八八”,这一称呼源自于他发迹前的大名朱重八。说来话长,自他往上祖孙五代的名字都与“数字”有关。朱家如此孜孜不倦的与数字相杠,传言是因为蒙元明文禁止百姓取大名。以阿越观之并非如此,身为宗室贵胄,朱钟铉也有一个可爱的数字小名:五十四。他二弟朱钟铎小名五十七,三弟朱钟鏸(音hui4)小名六十一。
正统六年(1441年)六月二十六日,以魏国公徐显宗为正使,给事中李素为副使,持节前往太原册封朱钟铉为榆社王,朱钟铎为徐沟王。结果晋王朱美圭却在次日薨逝,享年43岁,朝廷赐谥曰宪。
朱美圭没有嫡子,朱钟铉这个庶长子是当然继承人,由他充当丧主,主持父王的丧礼理所应当。可另一件事处理起来就很是麻烦。在封藩建国制度下,藩国属于诸侯国,参照左庙右社的都城营建规制,在王府正门外建有王国宗庙和社稷坛等。每年春秋两季的仲月上旬,藩王需要亲临社稷坛进行祭祀。现在秋祭临近,晋王突然去世,作为继承人的朱钟铉尚未授爵,正常情况下无权代为主持。堂堂晋国祭祀社稷,连个代理主祭人都找不出来,山西方面顿时抓瞎。
北京社稷坛
七月十一日,朝廷收到山西布政司的奏疏,要求朝廷对此进行合理安排。关键时刻还是胡濙这个浸淫礼制多年的积年礼部尚书靠谱,一番引经据典之后,明确由朱钟铉主持。
“乙巳,山西布政司奏:“社稷秋祭在迩,而晋王已薨。其庶长子未受封,缺主祀者。’事下行在礼部议。尚书胡濙等言:‘《礼经》:‘三年丧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行事。’注谓:‘不敢以卑废尊。’今晋王庶长子钟铉近已册为榆社王,其令主祀于礼为宜。”从之。”(《明英宗实录》)
正统七年(1442年)四月,又以定国公徐显忠为正使,给事中吴昇为副使,持节册封榆社王朱钟铉为晋王。两次册封的正使,一为魏国公,一为定国公,皆出自勋贵之中最顶尖的中山武宁王徐达之后,朝廷给予的规格不可谓不高。只可惜朱钟铉这位新任晋王年仅15岁,十足是一位幼主,威望不足,遭人轻视。
晋宪王朱美圭去世后,王府门副陆旺欺朱钟铉这位继任者年幼,借机在他面前构陷王府承奉张泰,企图取而代之。对此朱钟铉心里门清,毫不动摇。陆旺恼羞成怒,竟挟制幼主,拒不执行其命令,酒醉之时还会肆意辱骂。
好在一同经历过那段不堪回首岁月的晋宪王兄弟非常团结,见侄子受辱,老五方山王朱美垣主动站出来维护。在他的激励下,叔侄二人分别上疏弹劾陆旺的恶行。最终,陆旺被判处绞刑。
“(正统七年三月)丙寅。晋府门副陆旺初因晋王薨,榆社王幼稚,谋以事陷承奉张泰而代之。王不从。旺輙挟制抗拒,时乘醉詈王。王及方山王不平,各奏其恶。法司论当绞。从之。”(《明英宗实录》)
位于晋王府南肖墙边的铜锣湾步行街
对于晋宪王的身后事,负责营建坟园的工部移文山西布政司,打算派发四千人规模的军夫参与营造。此举遭到时任河南山西巡抚,后来的明朝大救星,北京保卫战的头号功臣于谦反对。他认为工部所求“派买物料太多,绘饰房屋过侈”,会给本不富裕的山西造成冲击,要求降杀其制,只同意派一半军夫,物料则足用便可。最终朝廷同意军夫减半,房屋则照旧制修建。
正统七年七月,山西布政司衙门也不甘寂寞的跳出来表示,晋王的岁禄拨给应当从受封之日开始计算,且当进行削减。
晋恭王朱棡与明成祖朱棣都是马皇后所出,属于明太祖的嫡系血脉,理论上关系很是亲厚,虽然朱老四祖孙三代刻意针对了晋藩数十年,可表面工作依然要维持。故明英宗对这个建议毫不留情予以否决。
“山西布政使司奏:‘榆社王钟铉已于今岁五月册封为晋(王),其岁禄宜以受封日为始,减数支给。’上曰:‘王之岁禄万石,岂可减也!其全给之。’”(《明英宗实录》)
正统九年(1444年)七月,17岁的朱钟铉成婚,王妃为北城兵马指挥王逊之女。惜乎红颜易老,王王妃于正统十三年(1448年)五月去世。宫中无主,膝下无嗣,续娶是必然的选择。景泰元年(1450年)四月,王逊的幼女被册封为晋王继妃,王家姐妹皆为王妃,也算是一段佳话。不过据实录记载,朱钟铉的嫡长子朱奇源出生于景泰元年,其中的意味大家伙自行思量。
和厚易直,恭事朝廷的亲王经过两次废立,八年绝嗣,得以复爵的晋宪王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爵位,选择了“恭事朝廷”。昔日威震北疆的晋藩,就此收敛气势,将自己变成一只人畜无害的绵羊。也正因此,朱美圭去世后,朝廷给予的评价为“和厚易直,恭事朝廷,久而愈笃”。这几个字用在朱钟铉身上同样合适,甚至比乃父走得更远。
朱钟铉的亲王生涯横跨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弘治五朝。自正统十四年(1449年)起,不管是面对赶鸭子上架的明代宗,靠政变复辟的明英宗,还是正常上位的明宪宗、明孝宗,只要紫禁城中那把龙椅的主人发生变化,他便会第一时间上疏请求入朝祝贺。即便是每每都遭拒绝,依然乐此不彼。
得名于王府机构的太原老街巷—典膳所
天顺三年(1459年)正月,朱钟铉上疏请求对晋王府进行大修。他提出的理由是王府年久失修,承运殿并两廓等处房屋腐朽不堪,体仁外门被大火焚毁未得重建。
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明代亲王府的规制。明代亲王府同样依据《周礼》而建,按前朝后寝,左祖右社设计,俨然是南京紫禁城的缩影。前朝的三组正殿: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与紫禁城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一一对应。将两者连读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奉天-承运,谨身-存心,华盖则指帝王车上的伞盖或者所乘之车,对应的圜即是环,意指环绕。这些名字无一不是在提醒藩王“屏藩皇室”的职责。与紫禁城一样,亲王府也有四座城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
承运殿是整个王府的核心建筑,体仁门为王府东门,皆是王府脸面所在,朱钟铉要求重修实属正常。工部却以工程量太大,而山西民生多艰,要求等丰年再建。
“辛亥,晋王钟铉奏:‘本府承运殿并两廓等处房屋岁远杇敝,及体仁外门火毁未建。乞敕山西有司,蓄料督工,俟时修造。’事下工部,言:‘本府房屋数多,该用工料以百万计。即今山西人多艰窘,请移文都布二司,俟年丰民裕之日为王启建。’从之。”(《明英宗实录》)
换做其他亲王,少不得要哭一哭闹一闹,但朱钟铉却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现实。如此态度估计让明英宗有些不好意思,遂于天顺五年(1461年)六月下令重修晋王府。
对宗室长辈,朱钟铉也很是孝顺亲厚。
景泰三年(1452年)五月,在他的奏请下,生母崔氏晋封晋宪王次妃。估计是基于他一向良好的表现,明代宗特地破例赐予崔氏诰命、冠服等物品。
代王府承运殿
永乐五年(1407年)高平王朱济烨在朝觐返程途中暴毙于开封,由于无嗣,高平郡国被除封,不过其王妃王氏没有殉葬,一直生活在平阳高平王府之中。晋定王朱济熺一家子流落平阳时,王氏多有照拂。是以晋藩复国后,朱美圭兄弟很是感念这位叔母,他本人屡屡派人前往平阳进行探问,留守平阳的老四西河王朱美埻更是打算亲自奉养,只不过被明英宗所拒。
朱钟铉上位后,延续了父辈的感恩之心,对这位叔祖母很是关怀。随着王氏年岁渐高,为防人苛待,他于景泰七年(1456年)七月上疏朝廷,表示想派一名王府内官去高平王府掌管府事。明代宗欣然同意。
“丁丑,晋王钟铉奏:‘叔祖母高平怀简王妃王氏年七十九,无嗣,老疾日侵。其府中内使、校尉、人等及地亩子粒缺人掌理,渐觉消散。臣欲令一内官往掌理之,以慰其心。’从之。”(《明英宗实录·废帝郕戾王附录》)
天顺七年(1463年)闰七月,朱钟铉奏称,曾祖晋恭王朱棡、曾祖母恭王妃傅氏及乃父晋宪王朱美圭三座坟茔前都没有翁仲,有损威严,请求朝廷进行补设。此议被工部以“近年各王府坟俱无翁仲石人”所拒。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晋定王最终安葬于平阳府,虽然留下了交城王朱美垸、阳曲王朱美垙、西河王朱美埻守墓,其后云丘王朱美堣又主动搬回平阳府。即便如此,作为大宗,晋王府每年依然要派人前往祭扫。
新皇即位,按照惯例要分祭各府先王,对王府,对该先王而言,是一种荣耀。晋定王因属于去世后复爵,本不在分祭范围之内。明孝宗即位后,荣升叔祖的朱钟铉向朝廷提出分祭定王的求情,被礼部以“定王初缘事降庶人,薨后复爵”,“恩典皆阙”为由所拒。
晋定王墓冢
本府宗室因婚丧嫁娶等事陷入经济危机之时,晋王会出面向朝廷禀明详情,争取经费。比如景泰元年(1450年)正月二十二日,朱钟铉二弟徐沟王朱钟铎薨逝,因无嗣而除封,包括王妃徐氏在内的宫眷将面临衣食无着的窘境。在他的力请下,朝廷特批每年赐给养赡米二百石。
对于罪宗也会设法进行转圜,为其争取恢复宗室身份的机会。比如永和王朱美坞因与庶母乱伦生子,于正统十三年(1448年)被废为庶人,全家发配永和昭定王墓园守坟。景泰六年(1455年)八月,在晋王的奏请下,朝廷同意让其庶长子朱钟録以庶人的身份主持王府祭祀。成化五年(1469年)正月,其次子朱钟铗得以复爵永和王。
疲于奔命的老好人朱熹在《论语集注》中,对“和厚易直”的注解为:“温,和厚也。良,易直也。”说穿了就是老好人,对内威严不足,加上晋藩宗室成员众多,且分散于太原、汾州(今山西汾阳市)、平阳三地,朱钟铉对本府宗室的约束力更为弱化。
基于此,晋藩宗室及本府所属违法乱纪行为层出不穷,将他折腾的不轻。比如文首弹劾朱钟铉乱伦的仪宾高逊,在正统九年(1444年)十月因所为不法,被“罢其禄给,革去冠带”,即削职为民。两年后在晋王的奏请下,才得以恢复官位,重给禄米。结果却反诬朱钟铉与弟媳通奸,也是没谁了。
篇幅有限,在此只列举几个典型事件。
1、内官勾结妖人
王府内官赵显与妖人李铎结交,在外面为非作歹,被地方官府擒获。朱钟铉闻讯吓得手足无措,唯恐此事累及自身,立马上疏自承对下约束不严之罪。明宪宗被这位族叔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去信进行宽慰,顺势要求要自今以后严肃约束下人,以免闹出更大的祸端,到时就悔之晚矣。
“(成化十年三月)戊子……晋王钟铉因本府内官赵显与妖言人李铎交结为非被获,王惧罪乃自陈钤束不严。上致书谕之曰:‘得奏具悉。王自今宜戒约下人,务令谨守法度,不许仍蹈赵显等所为。其管屯管店人等,亦须以理处之,勿因小利致贻后悔。’”(《明宪宗实录》)
2、永和王府淫乱宫闱事件
该说不说,别居汾州的永和王府一向比较奔放,首封永和王朱济烺坐视假太监李诚与自己小妾私通,还听信他的谗言,打死执行家法处死不忠小妾的王夫人。第二代永和王朱美坞与庶母、亲妹乱伦不说,还与庶母白氏生下次子朱钟铗。朱钟铗这位第三代永和王时期,后宅风气总算好转,可他一死府内又刮起了妖风。
汾阳文峰塔
成化十六年(1480年),永和王府突然爆出永和王朱奇淯(音yu4)母妃张氏耐不住寂寞,与太原卫卒王锐及一和尚苟且,给丈夫朱钟铗绿帽子。仪宾陈谏看不过去,以诗讽谏并打算向朱奇淯禀明此事,结果被张氏诱杀,还反过来给其扣上一顶调戏宫女的帽子。
事情暴露之后,张氏畏罪自尽,其余人等各有处置。事态太过恶劣,按常理朱奇淯也没好果子吃。可朱钟铉出面为其脱罪,称年已20岁的他还是个二百三、四十个月的宝宝,无力约束母亲。晋王这么一说,明宪宗也这么一信,打在朱奇淯身上的板子只是轻轻落下。
顺便说一句,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晋藩宗室中又爆出阳曲王朱钟鍑夫人邓氏与道士张德山私通。事发之后,邓氏被要求自缢,张德山坐斩。同时命朱钟铉当面斥责朱钟鍑“闺门不肃,有玷宗室”的恶行。
3、仪宾刘钦沽名钓誉事件
成化十八年(1482年)四月,已故东滕县主的丈夫、仪宾刘钦上疏朝廷,称要将县主在世时节留的宝钞三万贯,禄米四百石,及以后每年该得禄米之半捐出,以备救荒之用。
这看似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应当给予褒奖,然而明宪宗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认定他意图以常禄救荒,属于沽名钓誉。
原因有三:一是各府宗室上疏言事需经由藩王之手递交,刘钦却直接上呈,属于目无法纪;二是岁禄时朝廷给予朱家宗室的恩典,县主府的岁禄归属东滕县主本人,禄随人走,县主县主亡故,理当住支,非刘钦可继承(这也是男性宗室去世后,家中陷入困顿的根源所在);三是刘钦所捐于山西而言只是沧海一栗。
刘钦显然是既要名又要利,简直贪心不足。故而明宪宗给朱钟铉去信,要求他将刘钦缉拿进府,施以薄惩,以儆效尤,同时批评晋王“失于防范之咎亦不免矣”。
4、仪宾罗胜辱骂晋王事件
弘治年间,保昌县君仪宾罗胜在与人做生意时仗势欺人,发生冲突。晋王派人召他入王府问话。不想罗胜竟然不服管教,愤而击碎晋王令牌,冲进晋王府对年过古稀的朱钟铉破口大骂。老晋王被气的够呛,立马具书控告罗胜,请治其罪。结果保昌县君爱夫心切,又绕过王府上疏曲意维护。明孝宗命山西巡抚魏绅勘核此事。面对审问,罗胜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而保昌县君竟咆哮公堂。
咆哮公堂
关键时刻,迁安县主仪宾潘玺因曾诈取人财,遭晋王弹劾,心存怨恨,跳出来作妖,控告朱钟铉“崇信奸回,将图不轨”。于是明孝宗命山西抚按联合会勘。眼见朝廷动真格了,潘玺潜逃而去,不肯对薄公堂,可见其所奏皆为诬告。
然而以山西按察使柳应辰为首的地方官乐地看晋藩的笑话,竟然不从公处理,以至于迁延日久。明孝宗只得派大理寺右寺丞吴一贯,锦衣卫指挥叶广出马,审理此案。
本是一桩案情清晰的小案,因为牵扯到宗室、孝道等,最终由明孝宗于弘治十四年(1501年)九月自做出裁决:
“圣裁:‘且劾保昌县君轻出阃内,辄至公门喧竞,理当戒责。柳应辰勘事迟延,亦宜逮问。刑部覆奏命罗胜、潘玺姑禁锢以俟。保昌县君令晋王严加戒谕。柳应辰下巡按御史逮问之。’”(《明孝宗实录》)
熬死子孙,由曾孙袭封朱钟铉在位超过一甲子,是晋藩在位时间最长的亲王。老子超长待机,对于等待袭封的子孙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更是容易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钟铉共有四子分别为:嫡长子朱奇源,庶次子义宁王朱奇渶(音ying1),庶三子河中王朱奇溶和庶四子襄阴王朱奇瀴(音ying134)。
朱奇源这个嫡长子生于景泰元年(1450年),天顺三年(1459年)被册封为晋世子。朱奇源这位晋世子以孝著称。
弘治元年(1488年),朱钟铉继妃王氏薨逝。朱奇源事母至孝,王氏卧病在床时日夜陪伴在侧,亲自侍奉汤药,一有闲暇便徒步而行向神灵祈祷,期盼母亲早日康复。王氏去世后,又打算在其墓旁结庐而居,以终丧制。这本是一桩可令人称颂的德行,不想却遭到明孝宗的极力反对。皇帝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首先朱奇源是晋藩宗子,不可轻出,其次晋王年事已高,需要人朝夕侍奉。至于真实原因是否为不想让宗室成员长期离城索居,就不得而知了。
“甲辰……今叔祖春秋已高,世子正当朝夕侍奉,不离左右。况宗藩继序所系尤重,岂可轻身久处于外乎!兹特令世子送葬,掩圹之后,即循常道回府侍餋。至于三年之内,居处之奉,服食之制,哀思之诚,则在世子自尽其心。如此则送死事生两得其道,不惟于《祖训》无违,而于宗族化导,风俗归厚,宁不又有光乎!叔祖其知之。”(《明孝宗实录》)
子贡结庐守墓处
弘治四年(1491年),晋王朱钟铉有疾,估计病情比较严重,世子朱奇源上疏朝廷为其求取药品。
在朱奇源的精心照料下,朱钟铉得以康复,痛失亲人的打击又继踵而至。
成化二十年(1484年)正月,河中王朱奇溶薨逝,享年31岁,这是朱钟铉送走的第一个儿子,时年57岁。弘治九年(1496年)三月和五月,47岁的义宁王朱奇渶及38岁的襄阴王朱奇瀴相继去世,朱钟铉时年69岁。
身为长子的朱奇源比几个弟弟幸运,可依然没能熬过自家老子。弘治十年(1497年)四月,晋世子薨逝,享年48岁,朝廷赐谥曰靖和。年介古稀的朱钟铉被迫送走了自己最后一个,也是最看重,对晋藩最重要的儿子,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朱奇源的嫡长子朱表荣,生于成化三年(1467年),于成化十四年(1478年)受封晋世孙。常言道“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小儿子是最后一个承欢膝下的儿子,自然会的到偏爱,而大孙子则代表着家族传承,意义特殊。对鼎食人家而言,大孙子尤为重要。
朱钟铉对朱表荣这个大孙子就极为宠爱。成化十五年(1479年)十二月,朱表荣成为晋世孙的次年,朱钟铉上疏为其求取宗室中只有亲王、世子和郡王才可以戴的翼善冠,估计是考虑到晋藩的特殊地位,及晋王一向的良好表现,明宪宗开特恩予以准许。
次年三月,朱钟铉再次上疏为大孙子求取同样为亲王、世子、郡王使用的衮冕章服。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明宪宗自然没给好脸色,直接以违反祖制为由给予拒绝。
“壬辰,晋王钟铉为其嫡长孙表荣乞衮冕章服,礼部以非常例请旨裁处。上曰:‘冠服之制所以明尊卑、办等威,所系甚重。祖宗旧制:亲王世子冕服各有章数,未闻世孙而有冕服也。将何以为给,王所奏可寝之。’”(《明宪宗实录》)
就是这么一位集祖父钟爱于一身的晋世孙,待机能力却比任何一个父辈都差。弘治六年(1493年)十二月,晋世孙朱表荣去世,享年27岁,葬礼按镇国将军级别举办,没能获得谥号。这年朱钟铉66岁。
好在朱表荣留下了一根独苗——庶次子朱知烊(yang24)。父亲去世时,朱知烊年仅5岁,祖父去世时也才9岁。即便还是黄口幼童,可作为长房长支唯一在世的成员,在父祖相继去世后,自动晋升为王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亲王衮冕
亲王世子属于明文规定的一级封号,世孙也很常见,但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亲王曾孙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称号及待遇又成为朝廷所面临的一大问题。好在大明的皇帝及百官还是很知晓变通的,当年因蜀世子朱悦燫(音lian2)早逝,朝廷创造性的发明了“世孙”这一称号。这次也可以照单拿药,“世曾孙”的称号就此新鲜出炉。
年逾古稀的晋王朱钟铉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朱知烊这个世曾孙身上,开始为他铺路。弘治十三年(1500年)二月,上疏朝廷,宣称自己老迈不良于行,请求由世曾孙代行各种礼仪,为显名正言顺,同时要求朝廷赐予世子冠服。一向对宗室比较小气的明孝宗,在这件事上没有为难叔祖。
“丙午……命晋府世曾孙知烊凡遇时节进表笺及祭祀之类,代晋王行礼,以世子冠服给之。从王奏也。”(《明孝宗实录》)
阿越说弘治十五年(1502年)正月十四日,晋王朱钟铉薨逝,在位61年,享年75岁,朝廷赐谥曰庄。晋庄王是晋藩最长寿,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亲王。两大晋藩之最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享受与快乐吗?在阿越看来并不尽然。
因性格太过温顺,以至于威望不立,府内下人及宗室成员对他并无多少敬畏,袭爵之前因年幼遭內侍欺凌,袭封后竭力照顾本支宗室却被反咬一口,古稀之年又要承受小小的县君仪宾辱骂。天命之年后,陆续送走了所有子嗣及最宠爱的大孙子,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谁受谁知道。
受先辈被撤藩的影响,对朝廷说好听点是“恭事朝廷,久而愈笃”,说难听点是唯唯诺诺。“庄”这个盖棺定论可以说是用一生的憋屈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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