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沙随之岁、冠于一星之终——鲁襄公‘冠礼’的故事

伯虎 2024-06-11 10:29:03

上两篇文章中,为大家详细介绍了周灵王八年(前564年)十二月,晋悼公率联军伐郑、逼迫郑国君臣签订了‘戏之盟’后,从郑国撤军回国前,在驻军的大河(黄河)边设宴款待前来拜见的鲁国国君鲁襄公,并因此引出的鲁国这十余年间的一系列往事。

宴席之间,晋悼公一时好奇问起了鲁襄公的年龄,由此引出了陪同国君参与宴会的鲁国正卿季孙宿代替鲁襄公对晋悼公的回答:

“沙随之会召开的那一年,寡君出生。”

(沙随,就是今天河南商丘宁陵县东北一带)。

从沙随之会引出的鲁国故事,主要是前任鲁国国君鲁成公与国内三桓(孟氏、叔孙氏、季氏)之间的权力分配、争夺、倾轧过程,以及鲁成公的堂弟子叔婴齐与其同母异父妹妹施夫人、其前后两任妹夫施孝叔、郤犨之间的交往旧事;还有鲁国与盟主晋国之间联盟关系的跌宕起伏。

之前的文章,已经将这些故事讲解得很清楚了,这里不再复述;下面继续为大家讲述伐郑之役结束后,晋悼公与鲁襄公会面、交谈、饮宴期间以及后来的历史进程。

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当晋悼公在大河岸边设宴款待来拜见自己的鲁国君臣、又从陪同鲁襄公前来赴宴的鲁国正卿季孙宿口中得知了鲁襄公是在‘沙随之会’那年诞生的消息后,不由得掐指算了一算其中经历的时间,然后感慨地对一旁的鲁襄公说:

“这都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啊,岁星已经运转一圈、称为一终了!依《周礼》的礼制,诸侯国君只要举行冠礼后,到了十五岁的年纪就可以成婚、诞育子嗣了;如今,您已经满十二岁,可以举行冠礼了。”

(这里为大家解释一下,所谓的岁星,就是指的木星;而春秋时期的古人在观测天空星象之时,很早就注意到岁星围绕着天空运行一周的时间正好是十二年、当然现在叫做‘绕太阳公转一周’十二年;所以古人就把岁星运行一周所需的时间——十二年称为‘一终’)。

说到了这里,晋悼公又转过身来对一旁陪席的季孙宿说:

“鲁侯如今已满十二岁,是一个成年人了,大夫为何不现在就准备好所需的礼仪器具,由寡人来为鲁侯主持冠礼的仪式呢?”

再为大家解释一下鲁国、或者说现任鲁侯鲁襄公和盟主晋国之间的关系——鲁国先君鲁成公于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七月去世(这一年,恰好是晋厉公被弑、晋悼公继位之年),当时只有三岁(还是虚岁)的公子午由鲁国执政三桓拥立、继位为新一任的鲁侯,也就是鲁襄公。

而年幼的鲁襄公在不到六岁的时候,也就是周灵王二年(前570年)四月,就由执政卿士之一的孟孙蔑(孟献子、也即仲孙蔑)侍奉着亲自前往晋都新田,去朝见过时年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诸侯盟主晋悼公,并以鲁侯的身份与晋悼公在长樗结盟,重申了鲁、晋盟约(让一个幼儿园大班年纪的小孩来完成这么重要的外事活动,也真的难为鲁襄公了)。

同年六月,在盟主晋悼公举行‘鸡泽之盟’、大会诸侯时,年幼的鲁襄公又顶着炎炎烈日长途跋涉赶往了鸡泽,参与晋悼公精心准备的这次旨在“大会盟友、孤立楚国”的诸侯盟会,并与诸侯盟友晋悼公、宋平公、郑僖公、卫献公、莒犁比公、邾宣公,以及齐国储君太子光进行了会面;小小年纪就要四处为国奔波,鲁襄公确实不容易啊。

而到了现在,参与了诸侯联军出兵伐郑的鲁襄公也才刚满十二岁,按照春秋时期的标准算是成年人了;但要是举行‘冠礼’这样的隆重仪制的话,那还是得由鲁国公室中德高望重、年高德勋的长辈来主持仪式(比如季孙宿本人就很合适,因为季氏是鲁桓公的直系后裔,和鲁襄公其实是一族)。

古时的男子冠礼,是其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仅次于婚礼),它代表着受礼者已经从男孩长大成为了男人,可以承担起全部的社会、家庭责任了。

但此时在饮宴中随口一问后就突发奇想、想要给鲁襄公来主持冠礼的‘诸侯盟主’晋悼公,也不过只有二十一、二岁,他在鲁襄公的面前虽然是‘盟主、老大’(这个身份倒是毋庸置疑,鲁国君臣也不会有异议),但晋悼公其实只比鲁襄公大十岁左右、自己都还是个年轻人,这么大大咧咧地以鲁襄公的长辈自居,大模大样地提出为刚刚成年的鲁侯来主持冠礼,这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晋悼公这就是凭借着晋国的实力,在鲁襄公面前强行充大辈)。

因此,当晋悼公提出要亲自给鲁襄公来主持冠礼、并要求陪同的鲁国正卿季孙宿去准备国君冠礼仪式所需的器物时,就让季孙宿感到很为难了——如果不答应晋悼公的‘好意’,肯定会惹恼这位诸侯盟主,给鲁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可如果就这样答应了,那可就等于正式承认晋悼公是鲁襄公的长辈了(只差十岁的长辈),这更加有损鲁侯本人的颜面和鲁国的国体嘛。

但季孙宿毕竟是鲁国执政三朝的老臣,政治经验丰富、头脑反应很快、智谋百出,面对着晋悼公的这个有些过分的‘好意’,他稍加思索后便有了主意,随即向晋悼公拜伏施礼,诚恳地解释说:

“您对寡君的爱护和看重,下臣都看在眼里了,这都是您对我们鲁国的恩德;但一国的国君要举行冠礼的话,那一定要以‘请补饮酒’的仪式来作为整个礼仪程序的序幕,再用钟、磐等乐器来演奏相配的音乐来表示礼仪的节度;而且,国君的冠礼也不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就办了,必须要在先君的宗庙中举行仪式。可如今,寡君出门在外、正在回国的路途中,即使要举行冠礼,所需的各种器具也都备不齐全,恐怕要等到了兄弟国家(指姬姓诸侯国)后,借用他们的礼仪器具,才能正常地举行仪式。”

季孙宿所说的这些理由确实都是实情,而鲁国也是最讲究、遵循《周礼》的国家,因此他说的话晋悼公无可反驳;再加上晋悼公想要给鲁襄公主持冠礼只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想法,并没有借此来压制、控制鲁国的心思(是真的没有);因此,对季孙宿的婉言谢绝晋悼公倒也不以为意,便放下了自己的热心,对季孙宿说:

“那好吧,就请大夫多多费心了。”

就这样,一场有可能引起晋、鲁两国纠纷的‘冠礼筹备’沟通,在季孙宿的巧妙回复下,转瞬间就消弭于无形中了;而晋悼公在大河边举行的款待鲁襄公君臣的宴席,也在开开心心、一片祥和之中顺利结束;此后,鲁襄公和季孙宿就拜别了盟主晋悼公,率军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但季孙宿既然已经对晋悼公这么说了,要在回国的途中去从同姓的诸侯那里借用礼仪器具,为鲁襄公举行冠礼,那可就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是一定要执行的(要不然,晋悼公可就真的要找鲁国的麻烦了——堂堂诸侯盟主也是你鲁国能忽悠欺骗的?)。

于是,在侍奉鲁襄公回国的路上、途经卫国国都帝丘的时候(卫国和鲁国都是同姓的姬姓诸侯国),季孙宿就郑重其事地向卫国国君卫献公借用了卫国的钟、磐等乐器,和请补的酒器,并在卫国宗庙中的先君卫成公庙里为鲁襄公举行了冠礼仪式;而主持这次国君冠礼的,正是季孙宿本人。

《左传》在记载这件事时,说的是‘礼也’;也就是说,季孙宿这么做,是合乎于《周礼》礼制的。

为了之后不再节外生枝,季孙宿还在鲁襄公的冠礼仪式结束后,特意派使臣前往晋都新田,向已经率军回国的晋悼公详细汇报了鲁襄公在回国途中,途经卫国时举行冠礼的一应情况,给了晋悼公一个合理的补充解释,以示鲁国并没有敷衍和轻视晋国和晋侯的意图。

对鲁襄公和季孙宿此举,晋悼公当然不会在意,这也是之前鲁国君臣答应自己的;晋悼公目前的侧重关注点也不在无足轻重的‘鲁侯冠礼’这里,他下一步要着重考虑的,还是中军将荀罃所提出的‘三分其军、各自出击、伐郑而疲楚’的争霸战略。

所以,当鲁国的‘国君完成冠礼’奏报到了新田、交到晋悼公面前后,晋悼公也只是会心的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就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考虑如何进行计划中的“休整军队、改善民生、积聚以贷”政策,尽快恢复、增强国家力量,从而为下一次的“疲楚、耗楚”军事行动战略做好物质和人员上的充足准备之事上去了。

而随着鲁襄公的冠礼完成、并从卫国顺利回到鲁国,有关鲁国从‘沙随之会’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文章,将继续为大家讲述晋国君臣所精心筹划的‘三驾疲楚’军事战略具体的行动过程,以及晋楚争霸战争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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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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