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冻症晚期,我托人帮我找了一位临终关怀志愿者。
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她能在我生命最后这段时光,让我走的体面一点,不至于孤孤单单,又颜面尽失。
在电话里谈好条件,约定好价格后,我们决定尽快见面。
我压根没想到,她会是三年前被我残忍抛弃的前女友。
刚见面,她就将手里的咖啡泼在我脸上。
“江晨,耍我有意思吗?就你这种祸害,全世界死光了你都不会死!”
我无奈的叹口气,拽住她衣角:
“对不起,我没说清楚,其实是替我奶奶约的。”
她沉默许久,才沉着脸在我准备好的合同上签了字。
我心里一喜。
白纸黑字,这下等到我病发时,就不用怕没人替我收尸了。
1.
渐冻症晚期,我的四肢已经明显开始僵硬。
住院的第三天,隔壁床的老大爷先我一步去世了。
我亲眼看着他极其没尊严的度过了最后三天,不得不说,我有些恐慌。
我不想孤孤单单死去,更不想临死前还要被人嫌弃弄脏了床单。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托人帮我找一位临终关怀志愿者。
听说他们服务专业,能让我死的不那么痛苦。
我找的中介挺靠谱的,不到半小时就给我发来一个号码。
“江哥,我已经帮你谈好了,就是收费比较高,但听说服务很好。”
“我想着毕竟最后一程,还是不要贪便宜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我笑了笑,回复对面一个点赞的表情包。
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这么节约。
况且我是真找不到死后能帮我收尸的人,到时候再加点钱,让专业人士帮忙,替我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起码也不算太可怜。
活着的时候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我不想死的时候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立刻联系对方。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串号码莫名觉得眼熟。
我没多想,按下拨号键,没想到还没接通就被对方挂断。
一连打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对面拒绝。
我盯着那串号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初确诊这个病时,我把所有认识的人全部拉黑,通讯录也删的干干净净。
我上网查过,这个病到后期,下场都挺凄惨的。
实在不想让身边的人为我担心,不如早些断了联系。
如今倒好,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号码自己是不是认识。
无奈之下,我只能给对方发去一条短信,解释自己是想要预约临终服务。
我盯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对方才回复我。
短信框里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滚!”
2.
我愣了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号码。
在跟中介确认没错后,我把那条短信截图发给他,有些恼羞成怒的质问他:
“你们是不是不太专业啊,找的什么人啊,这种态度还谈什么临终关怀,别到时候给我扔在床上自己溜了!”
中介小伙子忙不迭给我打来电话,一个劲向我道歉:
“江哥,我发誓,她是我们这里最专业服务最好的志愿者。”
“是不是她在忙,你又一直打电话,她以为是骚扰电话态度才这么恶劣,你放心,我马上帮你联系,尽快约她出来详谈。”
人一旦死到临头,很多事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我想了想,答应让他出面帮我联系,毕竟时间紧迫,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再重新找人。
挂断电话后,一阵疲惫感席卷而来。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多讲几句话都会觉得累。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时,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中介在电话里告诉我,和对方约好八点半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见面签合同。
我浑浑噩噩起身,打算去洗把脸。
冷水浇在脸上时,脑子里才有片刻的清醒。
我看着镜子里发黑的脸,还有眼底大团的乌青,叹了口气。
从洗手间到病床,只有短短几步路,我却走的气喘吁吁。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才起身扶着墙,慢慢走下楼去。
这段时间腿脚愈发不利索了,有时候走不了几步就得休息一会。
看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我有些难过。
原本以为自己时间还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
好在我没什么牵挂,从小就是孤儿,唯一的女朋友也在三年前被我甩掉了。
不会有人因为我而难过,而我也不会因为别人而太过遗憾。
我费了不少力气才走到咖啡厅门口,一眼就看见中介所说的紫色外套,大波浪女士正背对我坐在大厅里。
我径直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好,是我约的临终服务......”
话还没说完,她就起身将手里的咖啡泼在我脸上。
“江晨,耍我有意思吗?”
我愣愣的看着她熟悉的脸,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林舒蹙着眉,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嫌恶。
一如三年前分手那天,她看向我的眼神。
恍惚间,我想起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样,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我抬手擦去脸上的咖啡液,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想要解释的话其实就在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想三年前的自己,确实也够混蛋的。
我还记得那天,她坐在我对面,眼睛都哭到红肿,自己还是没有丝毫怜悯的说出“分手”两个字。
她骂完我之后,抓起外套就冲出门去,一次都没回过头。
幸好她没回头,否则一定会看见我同样红肿的双眼,和眼里流露出的悲伤。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命运却跟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气氛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后,我有些忐忑的说道:
“我没有耍你,我是真的需要临终关怀服务。”
林舒冷嗤一声,看向我的眼神全是鄙夷。
“你也不嫌膈应人,就你这种祸害,全世界死光了你都不会死!”
她撞开我朝门口走去。
我脚步不稳,后腰撞在桌角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顾不上疼,我苦笑着抓住她的衣角,带着几分哀求开口:
“对不起,我没说清楚,其实我是替我奶奶约的。”
我心虚的不敢看她,好在她并没察觉我是在骗她。
并非是我故意想要撒谎,只是以我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病。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重新招人。
林舒脚步微顿,回头看向我时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低声下气。
沉默许久,她才叹了口气。
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眼神里的恨意却有几分消退。
她沉着脸,朝我伸出手。
我明白她的意思,忙不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合同,带着讨好的笑递到她的手里。
我按捺住激动,耐心的等她签好字。
签完后,她白了我一眼,将合同扔在我脸上。
我觍着脸拿出手机,笑的有些谄媚。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她黑着脸点头同意,大概是怕我过多纠缠,加好后还不忘嘱咐我:
“有事尽量打电话,不许给我发任何工作以外的任何消息。”
我收起合同,低垂着眉眼答应了一声。
我不敢抬头看她,怕被她看见眼里的欣喜。
林舒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我忽然想起还没谈好付款方式,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她。
指尖触碰到她略微带着凉意的手指,她如同触电般瞬间缩了回去。
我看着自己的手,笑的有些尴尬。
“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只是突然想起还没约好怎么付款,所以......”
“等服务结束再说吧。”
她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径直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
她大概还不知道,我等不到服务结束的那一天了。
3.
我没有再回医院,而是打了车回了家。
进门时,谢玲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她下班时间一向很晚,难得在家里做饭,今天正巧被我赶上。
虽然这几天胃口不太好,但看到她端出我爱吃的红烧肉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笑着夹了一块肉塞进我嘴里,看着我咽下去,才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江晨,你最近又瘦了,是病情又恶化了吗?”
她的语气有些忧伤,我沉默的点点头。
当初分手时,我把原本买来准备结婚用的那套房子留给了林舒,自己搬了出来。
谢玲是我的房东,也是唯一知道我病情的人。
原本我也考虑过给她一笔钱,让她在我死前照顾我。
可她身体也不怎么好,想了想还是作罢。
吃饭时,谢玲忽然问起我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轻笑一声,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好临终关怀的服务了。
顿了顿,我又轻声补充道:
“那个人是林舒。”
听到林舒的名字,谢玲的手蓦然一抖。
她沙哑着嗓音说道:
“林舒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低着头往使劲扒拉碗里的饭菜,借此掩饰眼角滑落的泪水。
“她挺好的,几年不见好像还胖了点。”
谢玲叹了口气,放下碗筷,直勾勾盯住我。
“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打算跟她道个歉吗?”
“要不我去帮你解释一下吧,当初她误会我们......”
我没忍住,颤抖着声音提醒她。
“玲姐,我快死了,现在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玲叹息着拿起碗筷,没再说过一句话。
只是眼眶都有些泛红。
我们沉默着各自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时间气氛压抑无比。
我没吃几口,胃里一阵翻腾,难受的想吐。
刚放下筷子,手机响起短促的信息提示音。
是中介发来的语音,他说刚刚林舒问了他我的地址,说要来找我。
他问我跟林舒是不是没谈拢,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防盗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我苦笑着站起身,正想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林舒的声音。
她的语气有些不善,带着几分被欺骗后的恼怒:
“江晨,你还要不要脸了?我查过了,你奶奶早死了!”
“你什么意思?骗我很好玩是吗?三年前你就耍我一次,怎么,见不得我过得好,非要来膈应我一下才舒服是吗?”
“你给我滚出来说清楚,是不是知道我要结婚了所以故意恶心我的!”
我的脚步一顿,心脏处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
原来她,要结婚了啊。
也对,已经三年了,她也早就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一直走不出来的,其实只有我而已。
门外的谩骂声接连不断的传来,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打开那扇隔绝怒火的门。
我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门上,忽然就觉得心灰意冷。
其实也不是非得让人在我死前照顾我,最多也就死的凄凉些,下葬的时候孤单些而已。
要不就算了吧,何苦在将死之际,还给人添麻烦呢?
尤其是,我深爱过的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尽量装出冷漠的声音,对着门外说道:
“对,我就是想膈应你一下,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懒得装了。”
“之前签过的合同就当个玩笑吧,你骂也骂了,出了气就赶紧走吧,我就不送了。”
我心疼的厉害,声音也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门外安静了一瞬,林舒却没有像我希望的那般离去。
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骂的更加难听。
正在厨房里洗碗的谢玲听到动静,连手都顾不得擦就跑了出来。
在听到那些谩骂,又看着我脸色苍白的瘫坐在门后,谢玲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快步走到门边,将我扶了起来。
门外的怒吼声还在继续。
“江晨,你别他妈当缩头乌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连门都不敢开!”
我觉得很累,全身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一般,只能靠在谢玲身上,大口喘着粗气。
猝不及防间,谢玲忽然伸手将门拉开。
我惊恐的抬起眼,正对上林舒带着恨意的眼神。
她看了看我,又看看谢玲,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一如三年前,她在医院门口看见我和谢玲相拥在一起时一样。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现在的我,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再去拉住她了。
走到楼梯口时,林舒忽然顿住脚步,回过身看向我。
天色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肩膀微微有些颤动。
开口时,声音都染上一丝哭腔。
“江晨,你没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我愣怔在原地,一颗心酸涩的厉害。
怎么会没有呢?这三年我在梦里跟她解释过无数次。
但马上就要死了,还是别解释了吧。
有些误会解不开,反而是好的。
起码不会平白给人添堵,也不会让她为我多掉几滴眼泪。
我故作冷漠的看着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解释的,慢走不送。”
我没想过她会转身走回来,更没想过她会对我动手。
眼角的泪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去,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力道大的我都有些承受不住,踉跄着脚步往后退去。
我舔了舔唇,尽力压下喉间泛起的血意。
正想开口,她又抬手对着站在我身后的谢玲扇去。
谢玲没惯着她,反手捏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
她不依不饶的再次扑了过去,和谢玲扭打在一起。
我急切的想要拉住她们,可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我忽然没了力气,像个破布娃娃一般向后倒去。
我想要扶住墙,四肢却僵硬的抬都抬不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上。
我倒下的姿势一定很怪异,因为我在林舒的脸上看了震惊,还有害怕。
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嘴角和鼻腔涌出,我随手抹了一把,入目是一片猩红。
我莫名恼怒起来,咬紧牙让林舒赶紧滚。
最后这段日子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狼狈成这样。
声音都有些嘶哑,透着有气无力的虚弱。
她一定是没听清,非但没有走,反而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想要擦去我脸上的斑斑血迹。
我听见她带着哭腔叫我的名字:
“江晨,你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小说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