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四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安道全从秀州启程,一路向北,只觉青山绿水,满眼春意,内心有着不能言说的轻松与释然。
他本是建康府人,安安稳稳做一名医术高超、驰名远近的名医。只因曾经为梁山好汉张顺的母亲治好了疑难病症,就被他逼上了梁山——给梁山首领宋江治病。
张顺的手段十分血腥,他杀死了他的情人李巧奴一家不算,更在杀人现场写下了“杀人者,安道全也”——这句告白与“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同工异曲。可武松作案留名,是敢作敢当、不牵连无辜的英雄;安道全被陷害,实在太无辜太冤枉了。
误入梁山许多年,安道全固然尽到了自己医生的职责,尽心竭力为每个人疗伤治病,却实在有点不甘不愿。他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他们是杀人放火的土匪,彼此三观截然不同,怎么可能与他们水乳相融呢?
可是,他也不敢离开。他知道他们的手段,以及翻脸无情。作为医生,他对他们那么重要,他们怎么能放自己走?
从东京开拔之前,他眼看着梁山上与他命运相似的、另外几个非战斗人员玉臂匠金大坚、紫髯伯皇甫端、圣手书生萧让和铁叫子乐和先后被皇帝和权臣留下,没有跟随大军南下。
安道全目送他们离开,心中五味杂陈、怅然若失。
他只能跟随部队上路。眼看着一个个将领在眼前倒下却束手无策——有的被马踏而亡,有的战场阵亡,神医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他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命运最终如何,他充满了无力与无奈。
大军占领秀州后,朝廷忽然派特使前来,以御酒前来犒赏三军。宋江很高兴,热情招待来使。饮酒中间,来使说,我这次前来,除了赏赐御酒之外,还有一事相商。官家乍感小疾,听说贵军中神医安道全医术甚是高明,想请他回京任用,不知宋将军肯割爱否?
皇上有命,宋江岂敢有二话?虽然内心并不情愿,却还是让安道全收拾行装第二天就跟来使踏上了北上回京的路。
安道全走了,宋江和梁山众人却还在想念他。
不久之后,在攻打杭州的战役中,金枪手徐宁不幸身中毒箭,七窍流血,伤势严重。见此情景,宋江仰天叹息:可惜安道全已被调回东京,看来必丧我股肱手足啊!
徐宁半个月后果然去世,更让人觉得安道全的重要,对他的被调离深感惋惜——如果他还在,是不是就能减少一点梁山军的伤亡损失?
历史从来无法假设,可人们面对无法更改的事实,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
我有个同事,虽然也不是多亲密,但在一个办公室共事了差不多10年。几年前她因病去世,我们一起去送别,办公室的另一个同事说,我现在好后悔,曾经跟她生气吵架。如果她活着,我一定再也不跟她生气吵架了,都让着她……我相信她说的都是真情实感,可我也知道,“如果”成真,她也一定做不到。因为我们不知道她离去得会如此仓促,让我们如此心痛追悔。而吵吵闹闹、勾心斗角,本来就是我们工作与生活的常态,又如何能够避免得了?
此前,杨志因患病留在扬州,安道全也并没有给他治好,连副药方都没给留下,杨志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病死了。徐宁中毒,安道全便是在场,也未必就能治得了,只不过人走了,才更加让人怀念……
安道全归来,不仅成全了自己妙手回春的神医名声,也让梁山将士的命运更加充满英雄主义的悲情——一个个勇敢的战士在前线舍生忘死,而后方的皇帝权臣却不断拉后腿,不过是一点小病,就将神医调走,真是太让人痛恨了!
安道全回到了东京,后来任职太医院,成为“金紫医官”,继续当他的医生,回归治病救人的平静生活。
人生如梦,斟一杯酒敬给冤沉海底的李巧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