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本身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无法抵抗其他疾病的状态或综合症状。人不会死于艾滋病,而是会死于与艾滋病相关的疾病。
有人把艾滋病患者形容为一棵树,得了病,免疫力下降,叶子都落了,服药后,叶子照样可以长出来,枝繁叶茂。
然而本文的主人公小小却因为无知、放纵,拒绝服药,最终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
对艾滋病缺乏必要了解的,除了一部分社会大众,其实也包括一些艾滋病患者本身。在倡导人们消除误解与歧视的同时,被“A”了的年轻人,更要好好地爱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阳春三月,在万物复苏、春机盎然的时候,小小却悄无声息地走了。他的同性男友用小小的QQ给我留言,告知小小已经去世的噩耗。我很震惊,那个酷爱重金属音乐的时尚青年真的永远离开我们了吗?
我连忙翻出他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在此之前,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接我的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稍嫌沧桑,既不是小小,也不是他男友纯正的京腔。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请问这是小小的电话吗”?那边回答:“我是他父亲,他已经去世好几天了……”
大骂“你才有艾滋病!”
拒服担心吃药会变丑
几年前的一天,外国友人杰克和我软件聊天,说认识了一个新感染的艾滋病友,看视频只有十八九岁,生长在江浙,对艾滋病治疗一无所知,问我能否在软件上开导一下他。我爽快地答应了,并加了好友。
对方通过了好友验证,我向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林霄,杰克介绍我们认识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对方没有答话,却发出了视频请求。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视频里面显示一个网吧的背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叼着香烟,冷冷地望着屏幕一言不发。
我担心语音聊天会被网吧其他人听到,于是就打字给他:“你感染了艾滋吗?不要怕,没事的……”没想到对方突然发语音破口大骂:“谁说老子有艾滋,你才有艾滋!你们这些艾滋病人早该死光光!”
我被这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发信息过去,就发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那表示他已经拉黑了我……
事后我冲杰克发了一顿飙,埋怨他不该介绍个疯子给我。好心好意挨了一顿骂,何苦呢?
我和杰克从未见过面,但我们一直在网上聊天,他也知道我做志愿者的事情,所以经常推荐一些新发艾滋病人给我。这些新病友开始大多比较害羞,逐渐熟悉了也都成了朋友。
几个月之后,他又介绍了一个住在北京的新发病友。
新病友提出想见面聊聊,我爽快地答应了。阳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向我走来。清秀的容颜,头发吹的很高很时尚,额前几缕漂染的黄发,戴着一个耳机,身体随音乐一起有节奏地摇摆着。
在随后的谈话中,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小小,几个月之前在视频里骂我的男生竟然就是他!他说自己当时心情很坏,后来杰克汇路费给他,帮他来到了北京。半年不到,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经济条件很好的独居男友。
我们聊得很愉快。当他说到自己的CD4(艾滋病病毒攻击的一种免疫细胞)只有不到200时,我劝他立即申请抗病毒药物,否则延误病情。这时,他的眼中满是忧郁和迷离。他说:“我想等等看,万一我的CD4指标上去呢?我担心吃药会让我变丑,我宁死也不吃药!”
爽约 以各种理由拒找专家
无视 梅毒的传染性超过艾滋病
我一直鼓励小小抓紧吃药,在组织专家为感染者培训讲座时也几次邀请他参加。我告诉他如果不信任我没关系,听听大夫和专家的意见总是可以的吧?他当时都答应了,但每每都爽约。理由要么是早晨没起来,要么是担心遇到以前的伙伴会尴尬。我再约谈他,他一直避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小小的电话,以为他决定吃抗病毒药了。他却吞吞吐吐地说,最近不小心又感染了梅毒,但男友并不知道这件事,他自己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治疗需要购买一千多元的药物。他着急又害怕,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希望我给他一些建议。
我说,治疗梅毒最好的方法是注射长效青霉素或者苄星青霉素,花费只要几十元而且效果最好,但北京很多家医院没有这种针剂。
随后,我推荐了几家医院。他又满怀期许地说,我刚来北京,对北京的地理很不熟悉,虽然我男友可以开车带我去看病,但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呀。您能带我去看病吗?
我帮他找了一家临近地铁的医院,带他一起去就诊。经过皮试合格之后,医生顺利地给他注射了针剂。中午,我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开心地说,谢谢你带我来看病,还要你破费请我吃饭。我叮嘱他和男友要注意安全。
他说:“他知道我有艾滋病,但他就是不喜欢采取保护措施,我也没办法啊!”我连忙嘱咐他:“梅毒的传染性要超过艾滋,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呀。你男友也要检测一下是否感染了艾滋病和梅毒。”
事后,我几次和小小通电话,他总说男友工作太忙没时间检测,最终不了了之。但小小对我的信任感比以前增强了。
有一次他和男友无理取闹,被赶出家门,跑到我的住处向我诉苦。其间他出去半个小时,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原来,他发现我这里没有高级洗面奶、面霜和发胶,出去买了一袋子,然后就开始洗脸,做面膜,吹头发……看得我头晕眼花!
下午五点多,小小接了一个电话,随即兴高采烈地说:“男友和我和好了,我就不在你这里借宿了,我要马上回去了!这些化妆品就送给你吧。”
我没好气地教训他:“男友对你很好,不要任性惹恼了他。否则哪天他真的赶你出来,你不是要流落街头呀?你还没找到工作,不要乱花钱!你的这些"破烂"快拿走!化妆品是给丑人预备的,我天生丽质要化妆品干嘛?”
他大笑着扮了一个鬼脸,箭一样冲了出去……
放任 嬉笑聊天到夜里一两点
推诿 直至医院和他失去了联系
其后,我多次联系小小,告知目前的药物副作用大大降低,他担心的那些药已经被逐渐淘汰,用药对他来说利大于弊,不用药会有生命危险。他总是大大咧咧地回答,大不了一死,没啥。
我后来给他男友去了电话,阐明利害关系。他男友也表示回去好好劝他。终于有一天,他来电话说已经办好了服药手续,打算服药了。我真的喜出望外!
小小一直不上班,晚睡晚起,生活习惯很不好。去医院需要早起,他极不情愿,就选了一家离家最近的定点医院。
我把医院的乘车路线和联系人都告诉了他,还叮嘱他拿药之后给我来个电话。他痛快地答应了,但直到我下班,也没有打来。我打电话过去,问他拿到的药物组合是每天吃一次还是两次?
他回答都不是,是打针!问他打什么针?他很不耐烦,说自己也不知道,在几张纸上签字之后就回家了,过几天去住院。
我逐渐明白了,问他参加的是不是一个科研项目,他回答是的。又问他是否知道针剂的名字,他说不知道。我不由得叹息,怎么啥都不知道就签字呀!小小说,参加项目后能得到大约两千元的补助。
我暗暗着急,告诉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服用抗病毒药物,那个科研项目结束之后还是要继续服用抗病毒药,这关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的!”他竟然回答,吃抗病毒药要自己花钱体检,参加科研项目却有两千元的补助呢!我一时气结。
小小告诉我,医院对项目实行严格的封闭管理,平时必须住院,不得外出。他郁闷时就和我通话,说几个参加项目的病友经常聊天嬉闹到凌晨一两点才睡觉。我告诫他,睡觉太晚对CD4有很大影响,既然参加项目,就应该摒弃过去那些不好的生活习惯,否则毫无意义。他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科研项目结束后,小小还是没有服用抗病毒药物。其实,该医院当初进行针剂项目时已经明确告知,项目结束之后必须马上服用抗病毒药物,也得到了参加人员的首肯。医院的志愿者很负责任,几次打电话催小小服药,他推诿甚至撒谎,直到最后变换电话号码,医院彻底和他失去了联系!
“溜冰” 忽视毒品对大脑的损伤
瞒医 错过最后一次生的机会
因为不良生活习惯,小小和男友冲突频频。他出去找了份工作,但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还是辞职被男友“养”着。
后来,他在电话里说又和男友吵架了,因为在家无所事事,无聊之余学会了“溜冰”(吸食冰毒),被男友发现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我告诉小小,吸毒对大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吸毒之后的性行为对身体伤害很大,一定要戒掉。他开始了“戒毒—复吸—戒毒”的重复过程。男友担心失去他,逐渐对他睁一眼闭一眼。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在小小身上得到了充分印证。他生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我行我素,很难听进去别人的劝解。外国友人杰克也曾多次帮助他,特别是在他经济窘迫时。杰克后来对他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帮你自己—你必须马上开始服药!否则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我和小小相识的时候,瘦小的他体重只有90斤,但他还嚷着担心发胖要减肥。年末的一天,我在电话里再次劝他服药,并劝他不要再吸毒之后放纵自己,他回答,我现在都成“白骨精”了,哪有力气做那些?
接着,他又搬出来“吃药会让容颜改变,所以宁死不吃药”的谬论。我气急,两害相权取其轻,生命不比容颜更宝贵吗?电话那头,他久久沉默,最后说:“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哥,我会永远记得你。”
没想到这句话竟成绝响!
小小去世之后,通过他的男友,我得知了他最后的时光。男友带瘦弱不堪的小小去医院看病,医生诊断营养不良,于是男友给他买了很多补品。由于去的不是治疗艾滋病的定点医院,医生不了解他的病情,他自己也没说,最后一次生的机会又错过了!
听说儿子日渐消瘦,父亲特地从老家赶来。看到病情危重的小小,父亲担心他客死异乡,提出要马上带他回老家。男友痛心之余连忙买机票送他们回去。到家的当天,小小所有的亲朋都去看望了他。第二天他就悄然离世,年仅二十三岁。
生前,小小生怕容颜因为吃药而改变,但如今多少脂粉能遮住他临终之时的瘦骨嶙峋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人生的花季凋零?另一个世界的小小是否已经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