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和站街差不多。
肉体受折磨，灵魂被侮辱，24小时被糟践得哪里的皮都松了。
刚拉到大单，公司就逼我自愿降薪50%，不然就要开除我。
老板唱白脸：“我们也是为你考虑，你入职就签了竞业协议，两年内如果就职同类企业，要赔300万，你拿得出来吗？”
HR唱红脸：“你要是辞职，我让你进全行业的黑名单。”
因为竞业合同，我的二次求职也屡屡碰壁。
走出公司大楼，我被佳景集团的少东家拦下。
“听说你想换个工作，要不要考虑做我女友？”
“五险二金，月薪十万，完美规避你的竞业协议。还可以亲眼看到你的前同事倒霉。”
1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能被水鬼缠住。
早八打卡，我的左脚刚踏进公司，部门总管就朝我怒吼：
“柳鹿！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倒垃圾的？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T恤，牛仔裤，运动鞋，有什么问题？”
“你负责接待合作方，不穿得体一点吗？你看看人家公司的销售穿的什么？西装套裙，你再看看你！你别忘了，你代表的是公司的脸面，公司的形象都叫你这种人破坏了！长得丑就算了，还懒！一年四季扎个马尾辫……”
他叨叨个没完，我低着头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我就说上班和站街一样吧，老鸨才天天管着自己手下的鸡穿啥呢。
又不给置装费，这么点工资，我没裸奔就很给他面子了，谁上班全妆我笑话谁。
虽然内心腹诽，但为了这三瓜俩枣我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种垃圾小公司一个人当八个畜生用，我应聘的是文案策划，如今见客户写策划改制度看预算招人培训什么都要干，好一个十项全能，一个人拉出去就是一群牛马。
部门总管终于骂累了，喝了口茶，呸了口茶沫，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当然，你也算是咱们公司的老人了，你要是能及时改正错误，我们也不会难为你。”
“嗯嗯嗯”我依旧低着头，随口应和。
挨完骂，我刚从会议室出来， 还没回到办公区，秦茉莉拍了拍我的肩膀，
“鹿鹿，跟我来下3号会议室。”
这个狗公司连端午送礼都只有散装的粽子，我不信HR找我会有什么好事。
尤其是这个秦茉莉据说之前是某大厂的职员，作为大厂输送社会的高精尖人才，aka被大公司淘汰的卷心菜——秦茉莉来到我们公司之后，天天宣传“狼性文化”，正事不干，带头加班，非说什么加班是对公司忠诚度的体现。
考核标准也比之前严了很多。
恨不得上厕所都要拿个秒表计时，占用厕所时间长了收费。
业绩要求上去了，工资待遇却上不去，这个月已经离职三个人了，要不是我刚租的房子离这近，我也熬不住。
这位搅屎棍可不是善茬。
3号会议室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好几个椅子，宽大的会议桌常年不用，已经积了层灰。
我刚一坐下，还没擦干净面前的一块桌面，秦茉莉已经拿出份文件放在桌上
“公司最近结构调整，需要降本增效，因此在人员组织上需要进行一些优化。部分公司职员已经跟不上公司发展的脚步了，肯定不能留下。”
这是……裁员？
没等我说话，秦茉莉话锋一转：
“当然，作为我司的老员工，你的业绩还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成绩再好，也是以前的事了。你在本季度的业绩并不突出，经过我和你们部门经理的再三争取，我们尽力保证了你的职位，但是你也要拿出你的诚意来。”
我真的很烦HR这种不讲人话的作风。
好在人虽然磨叽，文件上白纸黑字倒是很简单扼要。
文件上赫然写着：“自愿下调薪资意向书。”
“我不愿意。”我想不出任何委婉的措辞，拜托，谁打工不是为了钱！哪个贱皮子会真的自愿降薪啊！就算我的工作是每天抽老板我都不愿意！
秦茉莉了然地笑了笑，拿出另一份文件。
“辞职报告和调薪申请，二选一。”说着，秦茉莉还把一根黑笔的笔帽打开，放到我的手边。
我猝不及防。
一周前我刚拉来个单子，项目刚刚签合同，还没落地，就开始逼我自降薪水。
到底是觉得我有软肋好拿捏，还是觉得反正合同已经签了，项目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他们还能多分点钱？
“我是不可能签的，你们想要辞退我，就走正常流程，N+1”
会议室的大门开了，老板走了进来。
老板是我的学长，比我大了三届，当年校招时，他坐在学校提供给校招公司的折叠桌椅前，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加入初创公司，坚持下来的都是元老，赚到钱了就分股份。
此刻，落灰的大会议桌前，他整个人已经肥了三圈，西装的扣子都不再扣的上，在座位上辗转腾挪一番，这才挤进座位道：
“我劝你还是同意降薪。这么多年了，别说我不关照你。
我也是为你考虑，柳鹿，你别忘了，你入职就签了竞业协议，两年内如果就职同类企业，要赔300万。你拿得出来吗？”
我气笑了：“你从来没给我竞业补偿，凭什么要我去遵守什么竞业协议？我签没签过我自己不知道？”
“柳鹿，你还是太年轻。竞业补偿算在工资内也是法律许可的。补偿金金额是劳资双方商议后拟定的，我就是给你一分钱，也是给了。”
老板话音未落，秦茉莉接话道：“我们全市上数的公司HR都有群的，你要是强行辞职，我可以让你进全行业的黑名单。避雷你这种……”
秦茉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中充满鄙夷“货色。”
我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道：“那就去避雷我吧，我还是那句话，拒绝调薪。想辞退我悉听尊便。”
老板一拍桌面，两张薄薄的文件被动作带起的气流吹起个角来。
“好，你走吧。N+1我让会计连着这个月的工资打给你。”
说完，老板阴恻恻地笑了下，“但你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回来求我，薪资可就不是要下调50%这么简单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老板，这么多年，你了解我的。”
“我睚眦必报。”
2
如果允许我给我前司老板孔祥俊先生起一个英文名，那应该就是Beyond。
我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丫带着秦茉莉和财务一起围堵到我的办公桌前。
“柳鹿，我看了你最近的考勤记录，有五天都没有打下班卡，经常性早退严重违反我司考勤制度，公司现在解雇你不需要赔偿，反而是你要给我们缺勤费。”
“你疯了吗？孔祥俊？我没干销售的活吗？没打下班卡那几天不是我加班就是见客户，我哪一次没打卡没和你说原因？你忘了你怎么制定的公司制度？出外勤什么时候需要打下班卡的？”
见我不好糊弄，秦茉莉丑救狗熊，挡在孔祥俊身前，美甲敲敲打打着我的桌子，
“柳鹿，你加班还是出外勤都没报加班申请，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你加班了，谁能证明？说不定你是出去玩了呢，我之前就看到你在工位上发微信。”
“我不给合作方发微信，我飞鸽传书好不好啊？秦茉莉你能不能也学着长长脑子？”
孔祥俊自己被我怼反应不大，看到我撸起袖子准备痛斥秦茉莉，孔祥俊反倒破防了，扒拉了下财务的胳膊，“给她打钱，让她现在就给我滚！”
财务被拽得一个趔趄，还是气势汹汹地对我吼道：
“柳鹿，你等着！我看你这个岁数还能找到什么工作。你去站街都没人要！”
“呦呦呦，你们三位是什么关系啊？我咋瞅着有点不太正常捏？”
我呸了一声，“总不会和你们一样当狗。”
3
狠话放了出去，第二天我还是要拿着简历海投。
秦茉莉的那句话大概真的不是在吓我，
本市的HR应该真的有群，那些有“逆骨”的职员，即使离职了，也会被HR发进群里避雷。
我给差不多体量的公司发了简历过去，那边都是直接拒绝，就连简历附件都没有下载过。
兢兢业业地读书、考试、上班，结果就是这样。
心一横，我没有任何预约，直接进了对家公司的办公楼。
说明来意，那家的老板热情地接待了我。
他认识我，我之前抢了他好几个单子，他也好几次对我发出邀请。
可当我真的坐到他对面，和他商量能否入职时，他却淡淡一笑
“你当初在方元的时候，我是真心想让你来我们公司发展的。但是现在……你身上还有竞业合同，我们要是让你入职，成本太高了。”
他双手交叠，停顿片刻，道：“当然，如果你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渠道，我们公司即使不聘用你，也会给你一些好处费的。”
我沉默。
我懂他的意思，我在方元的时候，他说他想聘用我，只是为了方元能断胳膊断腿。
现在不用他们花钱，方元就已经自断手脚辞退我了，当年他许诺的好处当然就不作数了。
至于什么让我提供渠道，他们给好处费，不过是想要白嫖我的资源罢了，好处费给多少、甚至给不给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我有竞业合同在身，如果他们拿了我的资源不给我钱，我也没法告他们。
告了他们，我还要赔方元300万的违约金。
我冷冷一笑，把我的思考和盘托出。
那人倒也不藏着掖着，“你想的倒也没错，但是你放心，我不是方元老总那种人，我肯定能给你一些好处的。至于别的……你现在确实没什么筹码和我谈。还是说，你要转行？”
那人上上下下扫视了我一遍，讥讽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轻贱：“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服务业。”
我气笑了：“你和方元真是对家，下作得如出一辙。”
我起身离开，不忘拿走了我的简历。
彩印的，两块钱一张呢！
出了写字楼，我长舒了一口气，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这时，微信发来几条消息，是妈妈的。
“崽崽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明天抽空回来一趟，你二姨想着给你介绍个对象。你也老大不小了，哪怕不着急结婚，总得先谈着吧。”
“男孩子的条件不错，长得也算老实，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点开微信名片，这位男性人类的头像也是社畜味儿满满。
黑色西装灰色背景，双手叠放在胸前，摆出一副“专业团队”的表情。
就是熠熠生辉的脑壳，和沟壑纵横的脑门，着实也彰显出了从业经验丰富和人生道路坎坷。
“妈，你别让我相亲了，我有数。”
我妈数条60秒的语音劈头盖脸而来：“你有什么数！你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呢！现在工作也没了，成家立业你说说你自己占哪样！！”
“你还指着我们老两口啊，都说养儿防老，你还在外地工作，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你看人家小珠，现在孩子都两个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你倒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人看得上你。”
一些催婚的老调重弹，却难得的让我头疼不已。
我妈怎么知道我工作没了？
我内心剧震，苦涩又愤懑，我刚被裁一天，到底是谁把这事告诉我妈的？！
方元不算大公司，它的对家自然也不算大，写字楼是租用的两层，全楼挤了很多公司。
因此虽然已经过了早高峰，依然人来人往，门前车辆一堆。
我精神恍惚，和好几个人都差点撞上，穿梭在来回出入的车辆之间，听着汽车喇叭的滴滴声。
来吧，撞死我，算我今天运气好。
恍恍然向前走着，一辆豪车停在了我的身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俊帅气的脸，熟悉得让我看一眼，就想原地钻进地缝里。
“上车吧，柳柳。”车上的人带着笑，语气温柔又诚恳。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您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最近忙着找工作确实不太有空，改天再聚吧。”
我踩着高跟鞋拔腿就要跑，那辆豪车的车门打开，景煦一把把我拽进车内，还不忘帮我垫了下头。
“躲我做什么？我是来给你提供offer的。”
“听说你想换个工作，要不要考虑假扮我女友？”
“六险二金，月薪十万，双休。对外是我的生活助理。完美规避你的竞业协议。还可以亲眼看到你的前同事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