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神?
其实不可知的力量与不可证明的力量,都可以称之为神。在天我们说是天帝,在人世间崇拜的是祖先神,其实也就是人格化的天帝。
即便在《史记》这样的正史中,三皇五帝也都是被神化了的帝王,更早的女娲更是成了天人合一的符号。
老子说的道,当然不是神,不具有人格化,但是,我们中国人的思维与西方有一个很大的不同,西方一切学问的根基都在形式逻辑,所谓的科学,其实并不是那么绝对的科学。科学是以经验的归纳为基础的,可以证实,也可以证伪。
道就不同了,对中国哲人来说,道完全不是一个经验主义的对象。老子对道的认知方式是“观”,这种“观”的方法不是经验的叠加,其实是一种智慧的“回观”,是悟。《庄子.齐物论》说:道行之而成。你经历了人间沧桑,感受了道的力量,这完全不是一个逻辑推理的叠加。
所以,道是一种不言自明的存在者,而且是绝对的存在者,这也是神。一种物化的、非人格化的神。当然,你也完全可以把神理解为一种生命的基因,宇宙生命的基因。
《老子.第四章》说到了一个”象帝之先“,这个”象帝之先“又被解读成了人格化的存在者,这样似乎道也有了神性。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从文字上看,老子这里说的都是无”象“之象,道就是无象之象,是先于象的;那么,这里”象帝之先“应该理解为宇宙原始的存在形式,一种看似空洞,然而又是其中有”精“的原生状态,因为无序,所以无”象“。
老子也形容道为“谷神”,这并不是一种人格化意义上的神,谷是空,空中有精,这说的还是道的原始状态,是精气之神。
既然是无序,无形无象,所以,从治世的角度说,也可以说道是无差别的大同。
帝王要“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是有特指的,从老子的理想国看,就是回到人类无等级制度前的古制,这是老子的大同理想。”象帝之先“说的是道未分化时的本质,是无象之有,只是为他的大同理想做了一个哲学的备份。这个”象帝之先“不是神,老子说的“谷神”也不是神。
但是,从另一种思维角度说,道又充满了神性。
无论在西方文化中,还是在东方文化中,哲学的最高范畴与神都是平行的,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经验上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无所不能的存在者。一旦这种不可证的存在,在表述中具有了人格化,那也就是所谓的神了;然而,当我们试图把这种绝对的存在对象化时,又成了哲学体系的基础概念。道与神,哲学与宗教,这不过是一枚铜币的两面。
老子对道的表述中,的确充满了人格化,比如“生而不有,长而不恃”,感觉就是一种精神意志,它不是神,却与神是同一个逻辑。
河上公注:"道自在天帝之前。此言道乃先天地生也。"道是高于天帝的。
王弼 注:"不亦似帝之先乎!帝,天帝也。"也是把道与帝神分得清清楚楚,且高于帝。
王安石也认为”象帝之先“中的象,就是有形的存在,而道是先于有形存在的。
“象者,有形之始也;帝者,生物之祖也”。
这些大师似乎都是想说明:道不是神,比神还神。因为物相之帝在先秦时期的文化意识中就是神,“上帝”本来就是出自中国汉语,并不是基督教中文字的音转。比天帝还天帝的,那不是神,却胜似神。
要说对道的理解,后人似乎都没有超越庄子。庄子论道,从来不谈宇宙源头,不谈无始无踪的奇点,因为一谈源头就已经有了神性。
《庄子·知北游》:“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在乎?’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尿溺’。 “
这等于说道不是一种独立于万物的“物自体”,它无所不在,隐于小成罢了。这又等于说,道与万物不同,它是万物的共相。
老子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本体论大师,他相信有世界应该有一个哲学意义上的源头,因为,只有找到这么个无所不包的对象化的源头,才能够把天人合一的古朴理念脱去神的外衣,从而建立起超越主观意志的必然性。由此人法道,建立起无为而治的哲学基础。
但是,对本源的追究,与宗教是殊途同归,最终要落入神性。
道非神,却胜似神
有因有果是规律,无因无果即为神。人类的智慧就是在破这个神,永远破不尽,永远充满了对神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