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下落》
分分合合七年。
厉侵终于厌倦白月光替身二选一的游戏,向我求婚了。
圈里人都说我是替身上位的典范。
可婚礼当天。
没人想到逃婚的那个人会是我。
后来,厉侵发了疯地想要找回我。
他动用全部人脉打听到我的下落,几经辗转。
却撞见,我躲在和他眉眼有八分像的男人怀中。
眸中盛着他从未见过的爱意。
厉侵终于明白,原来他才是那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替身。
1
海边,沙滩,漫天的烟花下。
厉侵向我求婚了。
他捧着一束洋桔梗,单膝跪下。
「岑盈,嫁给我吧。」
厉侵一字一顿。
眉眼被暖橘色的火光渲染,看上去竟也有几分深情款款。
仿佛这七年间,为了白月光一次次抛下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抬眸,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最外围的宋皎棠身上。
她眸中含泪,眼眶微红,下唇被咬出了斑驳的齿痕。
看上去像朵被风雨打湿,却兀自盛放的白玫瑰。
这和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信誓旦旦地说着「不过就是个替身而已,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我」的宋皎棠,简直判若两人。
我收回目光,低头。
勾出一个满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
伸手,任由厉侵为我套上戒环。
2
我遇见厉侵的那年,是他人生中最不堪的那年。
宋皎棠住的地方失火。
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宋皎棠救了出来,自己却因为重度烧伤被送进了医院。
那场大火几乎要了厉侵半条命,不只是烧伤,还有失明。
厉侵成了只能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废人。
他变得敏感多疑。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早已逃之夭夭,去往国外有了新天地。
他只是反复崩溃地质问着,宋皎棠什么时候能来看他。
历母无奈之下找上了和宋皎棠的声音有七分像的我。
我顶替了宋皎棠的位置,陪厉侵熬过了那段万念俱灰的日子。
厉侵恢复视力的那天,他看着我和宋皎棠并无一点相似之处的脸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问我,要不要跟着他。
这一跟就是七年。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足够厉侵摆脱掉那段不堪的过往,成为众人口中后生可畏的厉总。
也足够他等到,曾经抛弃他的人,上赶着回来,和他重修旧好。
宋皎棠刚回国那段时间,厉侵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戏弄和折辱是家常便饭,但宋皎棠都一一忍受了下来。
我鲜少在场。
只记得有次格外过火,他们灌了宋皎棠很多酒,还嫌不够。
厉侵的兄弟拎着杯混合的高度烈酒直往宋皎棠脸上泼:
「当初厉侵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时候,厉伯母求你,你都不肯回来看他一眼。现在人好了,你倒是来装深情了……你贱不贱啊?」
应淮话音未落。
坐在我身旁的厉侵猛地站了起来。
他被戳到痛处,眸中酝出不容忽视的愠怒。
「啪」的一声。
厉侵手中的勃艮第杯脱手,重重砸在了应淮额头上。
玻璃炸开。
顿时,血流如注。
包厢里乱作一团。
厉侵不依不饶地攥住应淮衣领,厉声诘问:
「你也配羞辱她?」
场上原本拦架其他人,听到厉侵这话都愣了一瞬。
说到底,他们和宋皎棠无冤无仇。
只不过是作为厉侵的朋友,替他打抱不平而已。
现在厉侵替宋皎棠出头,倒显得他们里外不是人。
厉侵没发觉气氛不对。
他松开手,朝宋皎棠走去。
宋皎棠妆花了大半,裙子也湿了。
厉侵看了直皱眉。
他将外套搭在宋皎棠肩上,又紧了紧。
「你被欺负都不知道躲吗?」
厉侵的声音低沉着,却藏不住对宋皎棠的怜惜。
宋皎棠怯生生抬起一双微红的眼。
她泪珠滚落,哽咽道:
「他说得对,这些都是我应该受的。」
厉侵喉结滚动,薄唇用力抿成绷直的一线。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叹一声。
抬手环抱住宋皎棠,将她带离了包厢。
随着关门声落下,最后一丝声响也被吞噬。
包厢里静得只剩浅浅的呼吸声。
众人隐隐带着怜悯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这个被厉侵遗忘掉的人身上。
我脸上的表情没变,甚至从容地叫来服务生让他替应淮处理伤口。
「对不住,今天这事儿是厉侵做得不对。但你和他是兄弟,也知道他那段时间有多难熬。
「他现在只是没想通。等改天我摁着他来给你道歉,三拜九叩的那种,行吗?」
应淮火气消了大半,随手抹了把淌到脸上的血。
「我看他可不像是没想通,倒像是旧情难忘……」
他撩了撩眼皮,好心冲拎包准备离开的我提醒道:
「岑盈,我劝你可别陷得太深了。」
3
应淮猜得没错。
宋皎棠到底是厉侵的初恋。
她每示弱一次,厉侵便会心软一分。
当初厉侵带走宋皎棠,扔下我为他收拾烂摊子,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他会在我生日时爽约,陪宋皎棠飞去巴黎看一场普通的画展。
却又在回来后,送我亲手打造的对戒。
银色戒圈静静躺在厉侵掌心。
他掌腹有一道结痂的伤口,那是刻刀留下的痕迹。
「不疼吗?」
我用指尖抚过,温声问道。
厉侵轻握住我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我右手中指上。
银戒推到底。
束缚感让我不自觉蜷了蜷指尖。
厉侵没发觉出我的心不在焉,他的手指自然地穿过我的指缝。
十指扣得太紧,对戒硌得人发痛。
厉侵呢喃着吻了吻我的指背:
「你喜欢就不疼。」
4
因着厉侵捉摸不透的态度,围绕着我和宋皎棠的流言愈演愈烈。
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赌局。
大家都在猜测。白月光与替身究竟哪个能更胜一筹。
我本以为这场二选一的游戏,厉侵还要玩很久。
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趁着这次海滩聚会跟我求婚。
我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
一时走神,没留意到厉侵说了什么。
「岑盈?」
我回神,应道:「你说什么?」
「我说,挑个时间,带我去拜访下你家里人吧。」
我下意识要拒绝。
「还是算……」
厉侵像是早有预料,他提前开口,将我未说完的话截断:
「我知道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密切,但毕竟是婚姻大事,总要见一面的。」
我低垂眼眸,长睫轻颤片刻。
最终还是做了退步,缓缓吐出一个好。
「我会安排的。」
厉侵点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他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得不合时宜。
厉侵看了眼手机,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又飞快隐去。
他起身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厉侵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我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直到,我收到了宋皎棠发来的床照。
宋皎棠脸色酡红,半掩胸口。
露出一截白皙的颈,上面布满了蔷红色的吻痕。
照片的下缘,男人的手臂正轻搭在她腰间。
宋皎棠没给我缓冲的时间。
她大抵是被厉侵向我求婚的事刺激到冲昏了头,又发来一段语音:
「厉侵说他这七年来一次没碰过你。想来也是,你只是声音跟我有几分相似,连低配都算不上。他又怎么会对你有兴趣。」
宋皎棠话里话外都是嘲弄。
我没回。
盯着照片中厉侵手上戴着的银戒看了良久,轻笑一声。
幸好,厉侵还没有真的厌倦这场二选一的游戏。
我也就不用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
5
带厉侵回家见家长的日子如期而至。
我本以为厉侵在金字塔尖上待惯了的人,和我母亲一定聊不来。
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厉侵姿态摆得很低,几句话就把她哄得眉开眼笑。
聊到最后,母亲执意要留厉侵在家吃饭。
厉侵这次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答应了。
「岑盈,你下楼去帮妈带瓶醋。」
我依言照做。
厉侵本想跟我一起下楼。
他刚挪步,就被母亲拦住了:
「她一个人下去就行,小厉你坐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6
岑母在厨房忙碌。
厉侵独自在客厅并不自在。
他在屋子里转了转。
房子并不算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
只是有一间格外特别,惹得厉侵多看了两眼。
那应该是岑盈的卧室。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门上的把手被拆除了,关不严。
厉侵走上前,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岑盈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卧室也理所应当地没有生活过的痕迹。
厉侵的视线一点点扫过,落在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个相框。
照片里,岑盈穿着蓝白色的校服。
她朝镜头笑得很甜。
即使照片因为时间流逝,有了轻微的褪色,也依旧挡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明媚。
岑盈有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过吗?
厉侵想了想,一次都没有。
他并未多想,将相框摆回原位。
或许是因为,长大后的岑盈性格变得内敛了些吧。
7
我拎着装得满当当的塑料袋,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家晃。
不看路的后果就是在拐弯处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袋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
一罐可乐逃之夭夭,滚到了对方脚边。
我刚要去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扣住了那罐可乐,随后递到我面前。
「谢谢。」
「小盈,好久不见。」
开了闸的回忆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纷沓而来。
我指尖颤抖,只觉得喉间生痛,连发声都做不到。
相较之下,楼砚知要游刃有余太多。
他话里浸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我们真的只是太久没见的普通朋友。
「这么久没见,你不想看看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抬眸。
扯出个不达眼底的笑:
「抱歉,我暂时没时间和你寒暄。
「我未婚夫还在家等我回去。」
说完,我与楼砚知擦肩而过。
他没有拦我,只是轻而又轻地开口。
却让我瞬间怔在原地。
「你的未婚夫,是我的替身吧。」
连反问的语调都没有,楼砚知说得笃定。
我的唇张了几次,辩驳的话临出口又被草草咽下。
「是又怎么样?」我自暴自弃回道。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咬字很轻,却精准戳中了楼砚知的要害。
他眼眸稍黯,唇角勾出的弧度平添了几分苦意。
我不再留恋。
转身,逃一般地离开了。
8
会再次见到楼砚知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冲击力太大。
一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还是厉侵见天色已晚,主动提出告别。
起身跟上的瞬间,母亲叫住了我:
「岑盈,妈有些话想单独嘱咐你。」
厉侵自觉先下楼等我,电梯运行的声音缓缓响起。
方才还算融洽的氛围,现在只剩下一片沉寂。
肩膀被狠推了一下,我踉跄几步,茶几上的果盘被撞翻。
切好的水果摔烂了,果肉凝在地板上,令人作呕的黏腻。
抬眼便是母亲怨毒的神情,她盯着我,像在看罪大恶极的犯人:
「你故意恶心我是不是!?」
在决定带厉侵回来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厉侵和楼砚知虽然容貌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旁人见到第一眼,不会把他们两个联想起来。
除非,记忆深刻。
我对楼砚知念念不忘太多年,所以深刻。
而母亲,是因为恨。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没忘记那个狐狸精的儿子!」
母亲声嘶力竭,她高高扬起手臂。
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我下意识闭上眼,可脸上并没有泛起疼痛。
是了,母亲教书育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体面。
厉侵还在等我,她是不会让我顶着巴掌印下楼的。
毕竟,就连父亲出轨,同别人远走高飞。
她都能强撑着在外人面前装无所谓。
只有关上家门时,才会一遍遍用戒尺抽打着我脊背。
她撕烂我写给楼砚知的情书,反复重复,洗脑般将一切罪责推脱到我身上:
「都怪你是个女孩,爸爸才会不要我们。
「你和你爸爸一样,都被贱人迷了眼。
「是我对你们不好吗?!我对你们掏心掏肺,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偶尔清醒过来,她又会看着我没一块好肉的皮肤痛哭。
心疼地抱着我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
我本以为,只要熬过了那个暑假。
我就能去外地上大学,逃离这反复无常的噩梦。
可母亲偷偷改了我的志愿,将我留在了本地。
她失去了丈夫,所以要绑死唯一的女儿。
她太害怕了,害怕我和楼砚知再有联系。
所以用一天十几通来电,随时随地的跟踪,和拆除的卧室门把手,确保我永远活在她眼皮子底下。
所以在厉母找上门,要我做宋皎棠的替身时。
我什么都没要,我只请她,让我母亲不要再打扰我了。
「你说话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质问。
母亲头发凌乱,她还是那么瘦,干瘪的脸颊陷进去。
只有一双眼活着,燃着不甘与埋怨。
恍惚间我仿佛置身七年前。
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不再恐惧她了。
我握住母亲掐紧在我小臂的手腕,她拽得死紧,指甲嵌进皮肤里,执意要我共担她的痛苦。
我缓慢地剥开她的手,就像剥一层陈年的旧痂。
「妈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报复你呢?
「你也觉得,当年对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最后我是被赶出家门的。
我的母亲,苏兰侨女士,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我弯腰拾起被扔到地上的手包。
整理好心情,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我望着车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出神。
厉侵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趁着红灯的间隙,勾了勾我的尾指。
「身体不舒服吗?我看你今天一整天兴致都不高。」
我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累了。」
厉侵没追问,只是默默攥紧了牵着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替我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我们很快就要成为夫妻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陪你一起面对。」
厉侵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偏头,认真地注视着我。
厉侵的瞳色很深,像看不见底的旋涡。
旁人难以辨认出他眼底闪过的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也不能例外。
我不可避免地想到楼砚知。
不同于厉侵,楼砚知的眼睛是浅褐色的。
澄澈到藏不住一点情绪。
他那时总爱弯着眼睛看我,似有昆山玉碎溅落其中。
被明亮的日光一晒,满载的爱意就涓涓流淌。
太好懂了。
所以才会这么难忘。
我眨了下眼,过往随之消散。
厉侵仍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轻点头,应下:
「我会的。」
9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是厉侵特地找大师算过的吉日。
「你还信这个?」
我打趣。
厉侵敛眸,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本来不信的,但我们遇见的时机不好。
「这次婚礼算是新的开始,我希望能开个好头。」
厉侵似乎是真的很重视这场婚礼。
他花重金买了一座海岛作为我们举办婚礼的场地。
婚纱请了顶级大师定制。
就连婚礼请柬,都是我敲定名单后,再由厉侵亲手发出的。
「能让你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人,我当然不能怠慢。」
请柬发出后,我的电话被打爆了。
大多数是来自旧友的祝福,当然也有一些控诉。
「岑盈!你真是出息了!
「高中毕业这么久,你一次都没联络过我,现在直接就发上婚礼请柬了?」
许渝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怨气一股脑都吐露。
到最后,她的声音里沾染上了委屈的哽咽:
「我才不去给你随礼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