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复仇》共2篇,分为《复仇》和《复仇(其二)》,创作于1924年12月20日,又一同发表在1924年12月29日《语丝》周刊第7期上。这两篇作品属于同一母题的两个故事。
《复仇》写的是一对男女持刀对立于旷野之上,引起了民众的围观,通过这个事情揭示出了看客,这是鲁迅一贯的批判。《复仇(其二)》跟《复仇》有着完全不同的故事内容,《复仇(其二)》是鲁迅以“耶稣受难”为题材的作品,直接取材于《圣经》中的《马可福音》第十五章。
《马可福音》第十五章以记叙性语言讲了耶稣受审、被判死刑、被钉十字架以及安葬的全过程,是一个以讲述情节为中心的叙述性结构。而《复仇(其二)》却以抒情、议论性的语言重点讲述了耶稣受难时的现实困境及其心理体验。
耶稣因何复仇,向谁复仇,如何复仇,复仇的意义如何,构成了这一文本的基本结构与内在逻辑。耶稣作为一种具有神意的先知的觉醒的人,以牺牲来爱世人,这是无疑是一种无私而纯洁的爱。从神子到人子的身份转变使得耶稣的神圣性似乎脱落了,他的冠冕不再,甚至被戏弄而戴上的冠冕也不再,有的是人性对辜负苦难的体验和超越。
他被钉在十字架上,路人意欲观看他的死亡,十字架带来的是痛楚和咒诅的经验,是恨的复仇情绪。然而同时,他的牺牲却带来新的希望与拯救,他的生命经验指向了拯救之成全的大欢喜与大悲悯。
鲁迅就是抓住了耶稣信心动摇的一瞬间,并将其作为抒情的中心。疼痛与悲哀,以及悲痛到极点之后冲决而出的呐喊,打破了无声的麻木。这既是对上帝或命运的反抗,也是在平庸的生命状态与蒙昧的庸众中区别自己的绝望的反抗。鲁迅笔下的耶稣具有一种自毁式冲动,他以自己之必死证明上帝之必无;上帝在离弃他的同时,也实现了他对上帝的离弃。他明知前面是十字架而偏要去钉,而既钉十字架,又不为庸众所理解,于是加倍感到“遍地都黑暗了”的悲哀。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很明显,《复仇(其二)》跟鲁迅的《药》一样,还是在说一个老问题,那就是国民性。觉醒者们为了麻木的民众而牺牲,但民众根本不知道这牺牲为了谁?还把觉醒者的血当成“人血馒头”,以为可以治病。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国民性的悲哀,无知麻木,冷漠无情。
难以改变的国民性,无知麻木的看客鲁迅说:“在现在——也许虽在将来——是要救群众,而反被群众所迫害,终至于成了单身,忿激之余,一转而仇视一切,无论对谁都开枪,自己也归于毁灭。”
为什么我们的国民性这么难改,因为我们的命运从来就没有变过。大革命之后,我们还是一个专制的社会,还是一个权力为主导的社会。
权力依旧高度的垄断,垄断于军阀。权力呈现出了明显的垄断性、等级性、封闭性和排他性。以前是垄断于君主,现在是垄断于军阀。然后自上而下层层任命,呈现出了明显的中心和周围的关系,中心就是权力来源,这个来源就是君主或者军阀,他们就是中心。
然后层层任命的官吏们就是周围,他们的权力都源自于中心点。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对民众负责,只需要对权力中心点负责即可。这层层由中心向四周扩散,就是等级。越接近权力中心,权力就越大,越远离权力中心就越被边缘化。
自上而下层层任命同时具有明显的排他性和封闭性,任何不忠诚的人都不可能被任命。这是一个封闭式的权力结构。
这种权力结构就是专制社会的典型特征,大革命之后,我们依旧没有摆脱这种模式。所以我们还是一个人治社会,一个专制社会,一个等级社会,民众饱受压迫、剥削和奴役。在高压统治下,他们只能继续表现出很强的奴性,奴性十足。麻木不仁,冷漠无情,充当看客,匍匐于权力脚下,见到官吏就称呼“大老爷”。
专制与国民性是相辅相成的,有什么样的社会就有什么样的国民性,什么样的国民选择什么样的制度。专制导致奴性,奴性成就专制。所以难以改变,命运依旧如此。
本文参考文献:
鲁迅.《复仇(其二)》
孙士棋.浪漫新编与复仇路径:重读《复仇(其二)》
韦文语.论鲁迅《野草·复仇》的生命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