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谁说我家小虎没有心的？有心没心还不都是一个娘生的！＂村委会门口，我气冲冲地吼道，声音大得把树上的麻雀都惊飞了。那天是1985年秋天，我刚满18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我叫赵建国，家里排行老大，下头还有个弟弟赵小虎。爹是村里的木匠，娘在生产队干活。家里不富裕，但也不算太穷，起码能让我和弟弟都上完初中。那会儿，我刚从技校毕业，正准备去县城的机械厂当学徒工。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弟弟小虎突然说要去当兵。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把全家炸得晕头转向。

＂当兵？你小子想啥呢？＂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小虎倔强地昂着头，眼里闪着光：＂哥，我想为国家做点事。再说了，当兵还能学点本事，以后回来也好找工作。＂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小虎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场仗不好打。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怎么劝他的时候，爹从外头回来了。一听说小虎要当兵，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胡闹！＂爹一拍桌子，＂家里就你哥能赚点钱，你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家里？＂

小虎低着头，声音却很坚定：＂爹，我知道家里不容易。但我真的想去，我保证三年一满就回来。＂

我看着小虎，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见了？

晚上，我悄悄溜进小虎的屋里。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稚嫩的脸上。我轻声问道：＂小虎，你真的想好了？＂

小虎翻了个身，眼睛亮晶晶的：＂哥，我想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我真的想去闯闯。＂

看着弟弟坚定的眼神，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小不点。可现在，他竟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找了我发小李大壮。大壮前年就去当兵了，刚回来探亲。我想着他能给小虎一些建议。

＂当兵好啊！＂大壮拍着胸脯说，＂锻炼人！我当初去的时候还是个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现在你看，我可是连长了！＂

我听着大壮滔滔不绝地讲着部队的事，心里的担忧反而更重了。小虎从小体弱，在部队能撑得住吗？

回到家，我看到娘正在院子里发呆。我知道她肯定也在为小虎的事发愁。我走过去，轻声说：＂娘，你别担心，小虎他...＂

话还没说完，娘就红着眼圈打断了我：＂建国啊，你说咱家是不是对不起小虎？是不是我们太偏心了，才让他想要逃离家里？＂

我愣住了，没想到娘会这么想。仔细一想，好像从小到大，家里确实对我更上心些。我是老大，要承担起照顾全家的责任。而小虎，似乎一直被忽视了。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握住娘的手，坚定地说：＂娘，不是这样的。小虎他只是想闯闯，想为国家做点事。咱们应该支持他。＂

娘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全家人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小虎终于踏上了去当兵的路。临走那天，我偷偷塞给他一个小布包。

＂这是我攒的一点钱，＂我低声说，＂在部队要是有啥困难就拿出来用。记住，有事一定要给家里来信。＂

小虎红着眼眶点点头，然后猛地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他瘦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心里一阵酸楚。

看着载着新兵的大卡车渐渐远去，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仿佛从这一刻起，我和小虎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远很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虎在部队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次他寄回来的信里都洋溢着自豪和兴奋。他说他在部队里学会了开车，还当上了班长。

我看着信上的字迹，想象着小虎穿上军装的样子，心里既骄傲又酸楚。我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小虎退伍回来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当我看到那个穿着笔挺军装、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时，差点没认出来那就是我瘦弱的弟弟。

＂哥！＂小虎一把抱住我，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

我拍着他的后背，心里满是自豪：＂小子，长能耐了啊！＂

小虎回来后，很快就在县城找到了工作。他学的汽车驾驶技术派上了用场，成了运输公司的司机。看着小虎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心里既高兴又有点落寞。

曾经需要我保护的弟弟，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而我，还是那个在机械厂当工人的老哥。

但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在一切看似平静的时候，一个噩耗突然传来。小虎在一次长途运输中遇到了车祸，生命垂危。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小虎已经陷入了昏迷。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弟弟，我的心都碎了。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弟弟！＂我抓着医生的手，声音都哽咽了。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伤势很重，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但是...＂

我不想听那个＂但是＂。我只知道，我的弟弟不能就这样离开。

日日夜夜，我守在小虎的病床前。每天给他擦身、翻身、说话。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小虎就一定会醒过来。

终于，在第十五天的凌晨，奇迹发生了。小虎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哥...＂他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激动得泪如雨下，紧紧握住他的手：＂小虎，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哥了！＂

小虎虚弱地笑了笑：＂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部队...＂

看着小虎慢慢康复，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感谢老天没有带走我的弟弟，感谢医生们的努力，也感谢小虎自己的坚强。

但是，命运的考验并没有结束。因为这次事故，小虎落下了后遗症，右腿有些跛。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开长途车了。

小虎整个人都消沉了。我知道，对于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退伍军人来说，这打击有多大。

我绞尽脑汁想要帮助小虎。终于，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小虎，咱们一起开个修车铺怎么样？＂我兴冲冲地对他说，＂你在部队学的那些汽车知识可不能浪费了。＂

小虎愣了一下，然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哥，你是说真的？＂

就这样，我和小虎合伙开了一家修车铺。开始的时候很艰难，但我们兄弟俩同心协力，终于把生意做了起来。

看着小虎重新找到人生方向，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我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兄弟俩都能一起面对、一起克服。

多年后的一天，我和小虎正在店里忙活，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我们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小虎当年的战友来看他了。

看着小虎和战友们热泪盈眶地拥抱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了那个18岁的夏天。那个倔强地要去当兵的弟弟，那个让我既担心又自豪的小子。

我悄悄抹了抹眼角，心里暗暗说道：小虎啊，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