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1127年)六月初一,南京应天府官道上烟尘滚滚。五匹快马护送着新任宰相李纲疾驰入城,沿途百姓闻讯涌上街头。这位曾在开封城头击退金兵的传奇人物,此刻肩负着南宋王朝的复兴重任。
政和二年(1112年),无锡李宅张灯结彩。十九岁的李纲进士及第,却因直言敢谏屡遭贬谪。直到宣和七年(1125年)金兵南下,这位太常少卿在汴京城头创造奇迹——以万余守军抵挡完颜宗望十万铁骑月余。
正是这份战功,让流亡称帝的赵构不得不启用李纲。然新帝甫登基,御史台便连上五道奏章阻挠:"李纲树恩军民,恐非人臣之相。"连谏议大夫范宗尹都警告:"此人有震主之威!"
建炎元年七月,行宫议事厅剑拔弩张。李纲手指舆图力陈:"关中形胜之地,退可守巴蜀,进可图中原。即便暂驻襄邓,亦可维系天下人心!"屏风后的赵构却面露不豫——黄潜善、汪伯彦早已密奏:"扬州富庶,可保官家安享太平。"
这场战略之争实为皇权与相权的较量。当李纲坚持"练兵筹饷、还都开封"时,年轻皇帝抚摸腰间玉带的手微微发抖:开封军民只知李相公,不知赵官家。
八月十八日清晨,尚书省突然传出敕令:李纲罢相。罪名竟是"独断专权"。太学生陈东率百人叩阙鸣冤,却被禁军乱棍驱散。十日后,两位学生领袖陈东、欧阳澈血染市曹,临刑前高呼:"李公去,宋室危矣!"
贬谪诏书接踵而至。建炎二年冬,五十四岁的李纲踏上琼州海峡的破船。随行老仆含泪焚毁其北伐方略手稿,灰烬飘落处,正是崖山以南——五十二年后,陆秀夫负幼帝投海之地。
绍兴十年(1140年)正月,潭州灵官渡飘着细雪。辞官归隐的李纲在祭奠亡弟时猝然病倒,临终前写下绝笔:"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这位曾创下"七十五日最短拜相"纪录的能臣,其悲剧折射出南宋立国之初的根本矛盾:恢复中原的理想与偏安江南的现实激烈碰撞。当主战派灵魂人物沦为新政权的"不稳定因素",李纲的贬谪便成为必然。他的故事提醒后人: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能臣的结局往往取决于与君王的默契,而非单纯的忠勇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