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禄丰
理学发展到明末,因为西学东渐的影响,到刘宗周、黄宗羲手上以及纠正了朱熹和王守仁学说的诸多弊病,具有了较健康的体系性,乾嘉考据之学则本来是受西学东渐的科学思潮影响而诞生的,这二者一同塑造了思维近代化的曾国藩。而没受过法家污染的孔孟先儒之学,与近代观念更是珠联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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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凭什么成功
清朝在与太平军的战区内委任数百名“在籍大臣”帮办团练,素有能臣之称的吕贤基、周天爵都没办出什么名堂,其余人更不足道。
有的敷衍塞责,有的借机中饱私囊,还有的稍微认真却又能力不足,最后兵败身死……只有曾国藩借助帮办团练的名分成就了丰功伟业。
曾国藩本是理学出身的文臣,因丁忧守制在家,才接到上谕帮办团练事务。原本他只想为江忠源招募几千兵勇,被长沙文武逼迫逃到衡阳后,却赌气招募了上万大军,从此开创湘军半个世纪的基业,挽救了清王朝的命运。
曾氏被历史的合力踉踉跄跄地推到了清王朝生死存亡的战争前线,虽然前路隐约,不知方向,但他努力前行,“强勉行道”,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曾国藩天性迟钝而拙直,他的笨拙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左宗棠嫌他“才干稍欠展开”,李鸿章说他为人“儒缓”。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儒生,既无龙蛇之谋,亦无虎豹之机,如何能在乌烟瘴气的官场里克服困难另起炉灶?
在时人与后人的眼中,曾国藩的个人才干并不出色,甚至有人把他当作笨人崛起的典范。
清朝咸同年间的“中兴将帅”,论抚地方、安百姓的行政能力,胡林翼、李鸿章乃至左宗棠都要强过他;论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军事能力,江忠源、左宗棠、胡林翼也都高过他;论平衡上下、协调部众、权谋机变,骆秉章、胡林翼就更不知胜他多少了。
然而中兴名臣中的勋望,以曾国藩为最高,湘军事业的奠基者是曾氏而非旁人。
有论者认为,正因为曾国藩比其他人笨拙,所以他以“拙诚”为立身之本,立下目标,以“结硬寨打呆仗”的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
正因他笨拙,所以肯下苦功,正因肯下苦功,所以他的根基比别人扎实,底蕴比别人深厚,越往后也就越厚积薄发,最终后来居上。
这种观点虽说没有错,但也不能完全解释他的成功。曾国藩的成就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名臣能吏。
按梅启照的说法,他是“武乡(诸葛亮)可拟,汾阳(郭子仪)可拟,姚江(王阳明)亦可拟”,“相业无双,将略无双,经术又无双”。
与曾氏同时代,既有笨拙刻苦的人,也有聪颖刻苦之人,然而成就都不如他。“拙诚”只是曾国藩成功的条件之一而非全部,其秘诀,恐怕还要另外寻找。
以军事而论,曾氏和其他团练大臣一样,都是读书做文章出身的士大夫,没受过专业的军事教育,顶多把《孙子兵法》当杂书闲看过几页。
曾国藩崛起绝不是靠“笨”
而《孙子兵法》也只是春秋时军事家孙武提炼的一些战争中的基本原则,它从哲学的高度概括了战争,却不教授具体的战术。这种古兵法可以提高将领的思维水平却没有实操性。
正如近代一个经验丰富的造船工匠看到了牛顿三大定律,一定会惊叹牛顿是天才:牛顿居然可以把造船必须遵循的力学原理简洁明快地概括为公式。但刚入行的工匠却不能拿着牛顿的著作学造船,书生也不可能靠读《孙子兵法》学会打仗。
只有发于卒伍、久历战阵的职业军人才懂得如何攻城摧坚、拔营夺寨,也只有职业军人才懂士卒一天能走多少里路,一个时辰能挖多少丈壕沟,能在密集的箭雨下冲锋多远而不崩溃。不懂这些专业知识,是没有办法建军打仗的。
文臣们大都没有军事经验,古代的兵书大多也帮不上忙,只有戚继光的兵书相对务实,可以当操作手册,但那也是两百多年前的战术了。
曾国藩和那些仓促上阵带兵的文臣一样,只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而这位天资本不突出的儒生,在上战场获得经验前就以极高的悟性创立湘军的营制,此后在几年的时间里迅速总结经验成为大军事家。
他与那些到死都未能学会打仗的同僚们相比,在学问和思维方法上有何不同?难道他从孔夫子传下来的儒家学问里,发现了深藏其中的兵法秘诀吗?
近年从科幻小说中引申出一句流行语“降维打击”,指思维模式和知识水平已经超越时代的人,面对他人时所拥有的压倒性优势。
比如说,一个在现代学习理论物理的大学生,即使只有中等智商,一旦回到十六世纪,依靠领先数百年的理论知识和思维方法,能轻易碾压当时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十八世纪时一个中等水平的英国将领,依靠近代军事科学知识,可以轻易击败中国、埃及、日本等尚处于中世纪水平的名将。
曾国藩的厉害之处,不在具体办事的能力,而在于有极高的悟性,他以超人的悟性突破了传统学问的思维模式,拥有近代科学家才有的思维方法,所以他能对同时代的英才们实行“降维打击”。
理学与考据学打造的近代人
曾国藩去北京做官前,只学过对付科举的应制文章,未得名师传授,学问一般。在京师做官十余年,遍访名师,才学到了真学问。
他在京师学到的学问大概有如下几样:从理学家唐鉴、倭仁学到了理学,从刘传莹学到了考据学,从穆彰阿学习到了官场应对。
唐鉴、倭仁教曾国藩做学问,认为一切学问都是发于“义理”,先以朱子学为核心,定下根本,再以写札记内省和打坐养气的办法修身。
朱熹以前的儒学家往往把精力用来规范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之后再去端正他人和社会。但传统儒学只告诉儒生应该怎么做,其背后的史前宗教原则却在历史演变中逐渐被忘却。
朱子学则从本源讲起,认为在世界万物存在之前,先存在一个永恒不变的精神实体叫作“理”,大到日月星辰,中到国家社会,小到家庭个人,都受这个“理”支配。人当从万事万物中去体会把握“理”,然后再到社会生活中去实践“理”,最后就会成为圣贤。
唐鉴提倡朱子学,就是让门人不断提高自己的认识水平,从更高的层次去体悟“理”,然后居高临下,从容不迫地应对世事。
而倭仁的“检身”之法,就是每天写札记,在札记中记录并反省自身的言行,发现自己思想中不符合“理”,不符合圣道的苗头,立刻把它掐灭,使自己一言一行都与圣人的要求吻合。
至于打坐养气,一方面是在静坐中反省自身,一方面也在静坐中求得内心的平静,消除性情中暴戾、急躁、浮夸等负面因素,养成浩然正气。
钱穆先生曾说过这种静坐的妙处:
“一念起,即返观自问,我从何忽来此念?如此作念,则前念不禁自止。但后念又生,我又即返观自问,我顷方作何念,乃忽又来此念?如此念之,前念又止。初如浓云密蔽天日,后觉云渐淡渐薄。又似轻风微吹,云在移动中,忽露天日。所谓前念已去,后念未来,瞬息间云开日朗,满心一片大光明呈现。”①
从现代观念来看,唐鉴、倭仁传授曾国藩的,就是哲学教育和人格养成。
朱熹开创的这套新儒家学问,“务虚”而不求实,把“寻理”这种经院哲学家的做派发展到了极致。他们重哲学思辨和个人修养,却不讲求实际学问,甚至认为做事的学问都是小伎俩,不需刻意讲求,因为“义理”通了,万事无师自通。
这种务虚的哲学发展到后来,导致儒生毫无做事的能力,“百无一用是书生”。颜元曾讥讽这些人“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空谈义理固然百无一用,但是如果把义理之学和经世致用的实学结合在一起呢?
传承自朱子的义理之学,其实是曾国藩一生事业的根本。朱子之学,从宇宙本体的高度来认识世界,从宇宙规律的角度来理解儒家的纲常名教。
这种恢弘的世界观赋予了曾国藩更广阔的胸怀,更开阔的视野,让他在此后的事业中能跳出局部得失,超越短期成败,拥有战略家运筹帷幄的大格局和高峻宏大的气量。
朱子门徒以对“理”的认知和实践为最高追求,把人生祸福、事业成败乃至王朝兴衰都视为等闲。对于他们来说,生死、功利都是置之度外的,只要认真地追求和实践“理”,不但死亡不可怕,就连能不能名垂青史都不重要了。
朱子学的价值观给了曾国藩一种殉道者的自觉,这种看淡生死不计功名的态度,支撑他在险恶的形势下埋头苦干,知其不可而为之。
曾国藩的同僚们未能在太平天国战争那个大乱之世崛起,欠缺的就是这种学问根基,他们不能看淡生死成败,不能跳出局部得失去看待全局,也就无法做出宏大的事业。
后世皆尊曾国藩为大战略家,他作为战略家的大局观,以及规划好战略后克服万难坚守战略意图的坚韧,就得益于朱子学。
朱熹给曾国藩提供了思想深度
湘军统帅罗泽南对弟子说,打仗的要诀,就在《大学》“知止而后有定”这句话里。战场瞬息万变,生死只在一瞬,寻常人身处其间六神不定,就无法正确地做出判断。要想心定,就先要“知止”。
“止”并非适可而止的意思,朱熹对“止”的注解是“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按朱熹的解释,“止”就是“至善”所在,就是最高的境界。
知道自己应该达到的境界在哪里,有了一个高远的目标,就不会为眼前的琐碎小事心乱,就能心定。有追求天理至善这个高远的目标,曾国藩自然比一般人心定。
颜元嘲讽朱子学信徒没有具体做事的能力,是就朱子学的学术取向而言。实际上,朱子学对人做事能力最大的伤害,主要还是方法论的缺失——这也不是朱子学的毛病,而是中国传统学问共通的毛病。
顾颉刚在《秦汉的方士与儒生》一书中说,现代人找规律,对事物进行分类,“是用归纳法,把逐件个别的事物即异求同;他们用的演绎法,先定了一种公式而支配一切个别的事物”。②
滥用演绎法的思维模式,是传统学者的弊端,中国传统文化重整体思维,认为全宇宙的运行都受同一种规律支配,这种简单明了、提纲挈领的规律一旦被找到、被掌握,世间万事万物的生灭循环法则都尽在掌中,人也就因全知而全能,随心所欲无所不能了。
这种规律,有时候称为“道”,有时候称为“理”。而这个所谓的“道”,中国的儒生认为就是阴阳五行,反映在社会领域就是儒家的道德训条,所以他们倾向于用阴阳五行解释事物,用儒家礼教解释社会。
例如磁铁能指北,用现代思维,就应该做实验,然后从实验结果中去归纳磁铁的特性和规律。传统的儒生就不屑做实验,他们只会设法用阴阳五行来解读这种现象:磁铁五行属金,北方五行属水,金生水,磁铁犹如北方之母,所以磁铁永远指北,犹如慈母永远凝望儿女。
这种思维方式阻碍了儒生求知,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其实是一种解释学,把未知的现象通过牵强附会的解释纳入已知的定律里,如果实在解释不了,就强行删改现象以服从既有学说。
这样一来,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就永远停留在阴阳五行的范畴,也很难去认识、总结新知识,提出新的规律,被套在古老思维模式的圈子里无法自拔。
因为不懂归纳、实证、逻辑,古代读书人很难把自己从实践中得到的经验和感悟,归纳成系统可靠的知识,从而把具体做事的技术科学化、规律化地传承下去。
一代又一代的官僚在走上行政、经济、军事岗位后,只得从零开始去查杂书琢磨实务能力,能从实践里学到几分就看天赋了。尽管说可以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但有天赋学到的还是少数。
曾国藩在京师时,除了研究朱子学,还跟从友人刘传莹研究考据学。
清代的考据学,是中国古代经学研究中,思维方法最接近现代社会科学的部分。考据学兴起于明末清初,盛于清朝乾嘉年间。
明末顾炎武等先贤认为,晚明社会的乱象,源于明儒随意解说儒家经典,空洞无意义地展开形而上的玄思,而忽略了从经典中寻找和现实相通的实际学问。因为对晚明空疏的玄思不满,对明儒随意解释篡改经文不满,他们提出要救世,先救经:
“经”已经被后儒改乱了,要从经书中寻求治世之道,就先要辨别出哪些“经”是真经,是真的圣人之言;宋明以来理学家随意发挥经义,要打击他们,也只有通过辨析儒家经典的本意,才能釜底抽薪地推翻他们立论的基础。
考据学主要就是通过细致地考证,以“实事求是”“无信不征”的精神,对古籍加以整理、校勘、注疏、辑佚,从而恢复经典的原始面目,让儒学的阐发扎实有据,从而实现“习六艺之文,考百王之典,综当代之务”。
考据学从一开始就具有科学精神。
首先,考据学家打破了对古籍的迷信,具有怀疑精神,任何一本古籍,即使相传是圣人之言,考据家也先要根据各种史料记载来研究辨别,确认真伪。在辨别的过程中,他们以名物求实的精神展开科学归纳,最后发现了系统精密的逻辑推理方法。
考据学最初只是拿这种方法来考订古籍,从而为经学所用,尚未跳出传统经学的范畴。但是它孕育出了这样一套思维方式:
“第一步,必先留心观察事物,觑出某点某点有应特别注意之价值;第二步,既注意于一事项,则凡与此事项同类者或相关系者,皆罗列比较以研究之;第三步,比较研究的结果,立出自己一种意见;第四步,根据此意见,更从正面旁面反面博求证据,证据备则泐为定说,遇有力之反证则弃之。”③
乾嘉考据学蕴含着与现代科学相通的方法论,曾国藩学会考据学后,把其中怀疑、求证、实验的思维方式,移到兵学上,以他极高的悟性,戳破了近代科学与传统思维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乾嘉考据之学给曾国藩提供了科学方法论
曾氏超越其他清朝大臣,不是智商的碾压,而是思维层次的提升。江忠源、胡林翼、左宗棠等人都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名臣,而曾国藩已经是一只脚迈进了近代社会的思想家。
真儒学能够培育大军事家
曾国藩半生戎马,没把考据学的手段用来治学,却用来研究实务、兵法。因为传统兵书大部分都是由没有军事经验的文人撰写的,颇多凭空臆造的理论,他领军打仗,一面要从古代军事文章里鉴别出有益的部分,一面要从实践中总结有用的经验。
怀疑和实证的思维方法,以及普遍采用的归纳思维,都使得曾氏在思维上靠拢近代军事家。
曾国藩之前的文人统帅,往往会熟读《孙子兵法》里的纲要,然后把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生搬硬套往里装,而曾国藩却不盲信兵法,他更习惯将自己战场上获得的经验加以归纳总结,形成自己的军事理论。
如前所述,其他文人统帅用的是演绎法,而他用的是归纳法。
曾国藩梳理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发现和古人兵法大为不同,因此他告诉弟子,古书中的兵法很多可能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价值。
他还从实例中分析了为什么古代军事记录大多不靠谱的原因:
湘军大将很多都是文人,记录事件应该是他们的特长,但战争打完后让他们来复述自己的作战经历,很多都会与事实出入,互相矛盾。连他们都不能精准描述战况,那些没上过战场的古代文人记录的军事过程就更不过尔尔了。④
曾国藩曾用实践检验司马迁记录的韩信战例。
按照司马迁在《史记·淮阴侯列传》中的记载,韩信在攻打魏王豹时,把战船集中在临晋迷惑魏军,陆军主力却在夏阳用木制的盆瓮渡河突袭。在与项羽的大将龙且交战时,韩信又用一万多个沙袋堵住潍水,趁龙且半渡之时挖开沙袋,引水冲垮了敌军。
曾国藩做了盆瓮渡河实验,发现木制盆瓮根本就不可能渡过河流,何况临晋一带的黄河?如果木盆能渡河,历代军队哪里还需要打造渡船?
他还做了沙袋堵河的实验,发现沙袋根本堵不住奔腾的河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截断河流。即使动用大量人力堵住了河流,挖开缺口时河流决堤也是不可控的,不可能以人力让河流想停就停,想决口就决口。如果他不先做实验,湘军盲目地模仿韩信的战例,肯定会遭到挫败。⑤
湘军多用行政才能杰出而敢于牺牲的文人,杂以少量八旗、绿营军官,曾国藩选拔部下时并不考察他们对兵书是否熟悉。
他说,古代名将如韩信、曹参,没听说过他们写什么兵书;近代的戚继光能写兵书,战绩却又平平;孙武能写兵书而不能实践,早就被苏洵讥讽过了。⑥
有的著作说曾国藩不信《孙子兵法》这种形而上的理论著作,却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治军,其实他连戚继光也不全信,认为戚战功平平。
湘军打仗的办法,一部分是塔齐布、杨载福、鲍超等旧式军人带来的清军作战经验,一部分是书生们边打仗边总结出来的教训,学习前人兵法很少,而这也正是湘军得力之处。
晚明西洋火器传入中国,红衣大炮、鸟铳、抬枪等热兵器大量投入使用,太平天国战争时期清军已经是一支半热兵器的部队,后期甚至还引入了西洋开花大炮、来复枪。
这就使湘军的作战方法与冷兵器时代截然不同,即使是戚继光的鸳鸯阵一类战术也已过时,照搬必然落伍。
无论是塔齐布等人带来的清军作战经验,还是湘军自己摸索出来的战法,都与当时的兵器相配套,是最接近当时技术条件的战术。
普通武将虽然有丰富的作战经历,但却没有总结归纳经验的能力,寻常文人带领军队,却又迷信古兵法。这种怀疑和实证精神,让湘军在战斗中总结提炼出了最适合自身技术水平的战法。
曾国藩在给李元度的书信里说,有人想从史书里学到用兵打仗的办法,只会徒劳无功。想要学会打仗,应该亲自下营,点名、看操、站墙,兵法其实就在这些实际的功夫里。
朱子学博大,考据学细密,两者合一,学问上就能致广大而尽精微。除此而外,曾国藩受桐城古文派的影响也很深。
他向倭仁学静坐、检身,因为自己体质羸弱,不耐久坐,打坐时耳鸣头晕,气血不通,身体越来越差,还得了失眠症,不得不放弃打坐养气。
此后,曾国藩就从桐城派治古文诗词,阅读司马迁、班固、韩愈、王安石的文章开阔心胸,以古人的浩然正气养自己胸中之气。
在研读历代古文名篇的过程中,他的视野更加开阔,知识经验也比一般只知道静坐的理学家更丰富。
曾氏从历代古文名篇凝聚的那种深厚博大的精神力量中得到滋养,从古文家们的人生中汲取智慧。尤其是桐城古文的写作,使他练出一手好文章,进而能写出雄辩的案牍。
在后半生的官场斗争中,曾国藩那一笔老辣、雄辩的文章,成了天下最有力量的奏折,帮助他战胜了众多政敌。
桐城派
给曾国藩提供了极强的表达力和说服力
曾国藩在日记里说:“若游心能如老、庄之虚静,治身能如墨、翟之勤俭,齐民能如管、商之严整,而又持之以不自是之心,偏者裁之,缺者补之,则诸子皆可师也,不可弃也。”⑦
因为不尽信书,偏好实证检验,曾氏没有门户之见,诸子百家的学问经过实践检验都可以为己所用;因为始终坚信“天理”,以朱子学为根底,他博采百家却极有纲领,不至于变成支离琐碎的杂家。
正因如此,曾国藩包容百家的学术背景和拙诚笃实的做人风格,让他虽未有军事经验,就已经具备大军事家的潜质。
而这些潜质,就来自儒学的修养。他从传统学问中悟出了指挥打仗的思维方法,进而青胜于蓝,突破传统学问在方法论上的缺陷,拥有了近代军事家的思维。
正如武侠小说里从道经、佛经悟出绝世武功的侠客,我们可以说曾国藩得到了孔圣人的秘传心法。
【注释】
① 见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第81、82页,岳麓书社1986年版。
② 见顾颉刚《秦汉的方士与儒生》第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③ 见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第59页,岳麓书社2010年版。
④ “即于古人论兵成法,亦千百中而无什一之合。私心既深自愧叹,又因此颇疑古人之书皆事装饰成文,而不可尽信。敝部如塔、罗、李、鲍,外间有文人叙其战绩,已与当时实事迥不相符,窃疑古书亦复尔尔。”见《曾国藩全集》第28册第611页,岳麓书社2011年版。
⑤ 出处同④。
⑥ 见《曾国藩全集》第13册第143页,岳麓书社2011年版。
⑦ 见《曾国藩全集》第17册第196页,岳麓书社2011年版。
本文节选自《战安庆——曾国藩的中年突围》,已获出版社授权独家首发。该书深入剖析了曾国藩及湘军崛起的前因后果,多有别开生面的见解,大司马已读完,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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