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第二回。
前后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悟空拜师须菩提祖师,学艺成功。他学得了长生不老之术,七十二变,以及筋斗云。
学艺成功后,悟空又去东海龙宫强行“借走”了如意金箍棒做兵器,并且索要一副铠甲。而后,他在魂魄被勾到地府时,大闹地府,强行销毁了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以及部分猴类的名字。
从那以后,悟空就彻底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也就意味着,悟空可以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当时,悟空亲找到了自己的生死簿,还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所在位置、顺序,以及自己名字叫天产石猴,寿命342岁等等。
这段文字,书中是这么说的。
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另有个簿子,悟空亲自检阅,直到那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着孙悟空名字,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悟空拿过簿子,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之。
这里说得清楚,悟空的名字,在生死簿“魂字”那一块儿。
为什么悟空的名字会在“魂字”上呢?
从原著故事的意思来看魂,也就是魂魄,是古人认为人死后脱离身体的东西。古人认为,人的生命分两种,一种是肉体生命,一种是魂魄生命。正常情况下,人的魂魄和肉体并不分离,二者合一。
但是,一个人去世后,他的魂魄会离开肉身。这时候,地府就会派人来勾走他的魂魄,带入到地府,然后根据其人生前的功过罪恶等,来进行判定,并决定他下一世会成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生前做了很多好事,那么他下一世或许可以做一个富翁,或者权贵,享受荣华富贵;如果此人生前一般,下一世或许只是做个一般人,又或者猫儿狗儿等不会受罪的小动物。
这个过程,就是佛家所说的“投胎”“轮回”。
若是此人生前作恶,而且罪行累累,那么他下一世就会变成猪牛羊马等受罪的动物。因为这些动物,不是要干苦力活,就是会被人类屠杀吃掉。
如果极端一点,此人罪大恶极,已经到了无可救药,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地步,那么此人或许就没法转世,直接打入到十八层地狱中,每天都要受到惨绝人寰的酷刑,也许几百年都要如此。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个人遭受到不同寻常的经历,虽然没死,但魂魄却直接离开身体,并侵夺(占据)另一个人的肉体。
这种情况,就是“借尸还魂”,或者“夺舍”(舍本意是房子,可以理解为身体)。特殊情况的话,人的魂魄还可能占据动物身体。
那么,借尸还魂或者夺舍后,新的生命究竟是以前尸体所成为的人呢?还是魂魄所成为的人呢?答案是魂魄。因为肉体只是承载工具,魂魄才是决定“你是谁”的关键。
比如猪八戒,本来是天蓬元帅,因为调戏嫦娥,被贬下界。他就属于特殊情况,他直接夺舍,不过他夺的是猪的身体,因此他成了猪八戒(当然他本来的样子可能也是猪)。
那怪道:“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竟来夺舍投胎,不期错了道路,投在个母猪胎里,变得这般模样。
至于那野猪,即便身体没死,
说了这么多,就是表达一个意思:在西游中,魂魄决定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只要魂魄还在,真正的你就还在,魂魄所在的身体,究竟是谁的并不重要。
正因为魂魄重要,所以地府收人性命的时候,只是勾走魂魄,而不是身体。魂魄离开了身体,到了地府,人就彻底死了。
正因如此,所以悟空的名字是在“魂字”下面。从书中来看,魂字下面有很多,悟空的名字只是在1350号上。而这个生死簿,专属猴类。
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里,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臝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俱无他名。又看到猴属之类,原来这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臝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
在生死簿魂字1350号之前,或者之后,大概就不是猴属了吧。
从西游故事的版本来看说起西游故事版本,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最初的西游中,悟空的名字不是在“魂字”上,而是“槐”字。
比如我们目前看到的最早的《西游记》,即世德堂本西游中,这一段话分明说的是“槐”字。
世德堂本西游
为什么是“槐”字呢?为什么后来又改成了“魂”字呢?
事实上,这是古代一种排序常用的方法,即“千字文排序法”。《千字文》从南北朝诞生之初,一直到清朝,都常常被拿来排序,因为它是古代儿童重要启蒙读物,但凡读书人,必然知道,哪怕不是读书人,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些。
正因为大家从小都知道,足够普及,而且《千字文》里没有重复的字,所以古人常用它来排序。
即便是现在,仍然有这样的例子。
武汉大学不仅有樱花,还有老斋舍,老斋舍也是武汉大学最早的宿舍,至今已有九十多年历史。因为这里适合观赏樱花,所以老斋舍还有一个很梦幻的称呼,叫“樱花城堡”。
老斋舍有4栋宿舍,每栋有4层。每栋每层都以《千字文》命名,从第一个字开始,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一共16个斋舍。
现在,这些宿舍上仍然标着字。比如“天字斋”“月字斋”“宿字斋”“玄字斋”等。
武汉大学玄字斋
另外,南京的江南贡院博物馆里,你也能看到千字文编号的考场。比如“学字号”“夜字号”等。每个考场里,是许多并排的座位,学子就在那里面考试。
江南贡院学字号考场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武汉大学或者江南贡院看看。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悟空的名字在“槐字”下面,也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可能这种排序毕竟不够直观,又或者说不符合西游的意思,所以,从李卓吾开始,“槐”字就被改称了“魂”字。
下面,是一些版本的西游记影印本截图。
在李天飞注本《西游记》中,也做了解释,只是不够详细,我这个算是“废话版补充”吧。